会议室的时间,被孙连城那番惊世骇俗的“宇宙估值法”彻底抽走了流速。
每一秒都被拉长。
每一粒尘埃都悬浮在半空,见证着现代商业文明被摁在地上摩擦的离奇场面。
最终,是克劳斯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缓缓站起身。
动作竟带着几分古典的仪式感。
他没看自己这边已经集体石化的团队,目光牢牢锁定在孙连城身上。
那双灰蓝色的眼珠里,探究、困惑、警惕与一种病态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孙顾问。”
克劳斯的声音有些沙哑。
“您提出的理论……非常新颖,完全超出了我们团队的认知范畴。”
“我个人认为,今天的讨论富有建设性,但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他对着中方代表团微微颔首。
“我提议,今天的谈判暂时到此为止。我们需要召开内部会议,认真研究、评估您刚才提出的‘企业暗物质’估值框架。”
国资委的王主任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德方团队如蒙大赦。
他们动作僵硬地收拾文件,站起身。
像一群刚被拔掉电源、系统还在报错的机器人,跟随克劳斯鱼贯而出。
那位叫君特的老律师走在最后。
出门前,他回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死死盯了孙连城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刚刚用神谕证明了“1+1=苹果”的先知。
充满了世界观崩塌后的巨大迷茫。
门关上的瞬间,会议室里紧绷的空气被彻底抽空。
监控室里,李达康再也憋不住了。
他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
侯亮平则是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
“哈哈哈哈……咳咳……他妈的……暗物质!”
“还他妈电视直播听证会!”
李达康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断断续续地嘶吼,脸上却全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我让他去拖,他直接把整个宇宙给人家砸过去了!”
“这是要把谈判桌,变成中科院的博士答辩现场啊!”
“局长,我错了。”
陆亦可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感觉腹肌都在抽痛。
“我昨天还觉得他是个神棍,现在看来,我太低估他了。”
“他不是神棍。”
“他是用终极的咸鱼哲学,打败了极致的资本内卷!”
“这是降维打击!”
整个监控室里,东倒西歪,笑成一片。
之前那种被压着打的憋屈和紧张,此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到极致的畅快。
他们赢了第一回合。
而且是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甚至无法复刻的方式,让对方那“伪善精英”的人设,当场崩塌。
当晚,欧陆资本包下的酒店顶层套房。
气氛凝重如铁。
雪茄的烟雾弥漫,水晶杯里的威士忌却无人触碰。
克劳斯坐在主位,手指交叉,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荒谬!这是我执业三十五年来,听过最荒谬的言论!”
君特律师激动地挥舞手臂,花白的头发根根倒竖。
“他在羞辱我们!他在把我们当傻子耍!克劳斯先生,我们应该立刻向汉东省政府提出正式抗议,要求他们换掉这个所谓的‘顾问’!”
“我同意。”财务总监推了推眼镜,脸色铁青,“‘功勋值’?‘集体意志’?我试着在估值模型里加入这些变量,系统直接崩溃!他甚至让我们去研究黎曼几何!难道下次谈判,我们要带一个数学家和三个哲学家去吗?”
“他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是东方人惯用的拖延战术,虚张声势,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团队成员群情激奋,每个人的专业尊严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他们是华尔街和法兰k福的精英,是数字和条款的信徒。
今天,他们的信仰被人用一套神神叨叨的理论,踩得粉碎。
“都说完了吗?”
克劳斯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他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说的都对。从商业逻辑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狗屁。从法律条款上看,他的理论连一张厕纸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