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走回自己的座位,脚步不疾不徐。
他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那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然后抿了一口。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在台上那个引爆全场思想炸弹的人,与他毫无瓜葛。
他现在只想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一个无机物。
礼堂里,死一般的寂静仍在持续。
之前,叶重和高建发言时,台下是紧绷的、等待的安静。人们在用脑子飞速计算,揣摩着每一句话背后的政治意图,判断着风向。
而现在,这种安静,是茫然,是呆滞。
像是课堂上被老师提问了一个超纲问题,全班同学集体宕机。
宇宙终极命运?
行政管理的必然衰亡?
熵增定律?
这些词汇,像一颗颗微型中子弹,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爆炸,摧毁了他们固有的认知结构,却没留下任何可以理解的残骸。
主持人站在台上,手里捏着流程卡,嘴巴半张着,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会还怎么往下开?
总结陈词?
怎么总结?
难道说“在宇宙热寂的必然宿命面前,我们要继续努力工作”?
这听起来像地狱笑话。
前排,叶重和高建的表情极为相似。
他们都微微低着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只是叶重的敲击缓慢而沉重,高建的敲击则快速而零乱。
他们在思考。
疯狂地思考。
身为北莞市的一二把手,他们绝不会像普通干部那样,被这套理论砸晕就完了。
他们的政治本能,驱使着他们必须从这堆看似荒谬的言论中,解读出对己方有用的“深意”。
尤其是,这番言论出自孙连城之口。
这个创造了“汉东奇迹”的男人,他的话,绝不可能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他一定是在用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进行某种“点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干涩的声音宣布:“这个……孙书记的发言,高屋建瓴,发人深省!大家……要深刻领会。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声音落下,人群如蒙大赦,却又没有立刻起身。
他们面面相觑,交换着迷惘的眼神,然后才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场。
高建市长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走,而是对身边几个年轻的技术派干部沉声道:
“到我办公室来,开个短会。”
另一边,叶重书记也缓缓起身,他身边几位资深的本土派干部围了过来。
叶重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
两拨人,从不同的门,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唯有孙连城,坐在原位没动。
他看着人群渐渐散去,偌大的礼堂变得空旷,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应该……把他们都说懵了吧?
这下总没人来烦我了。
他感觉自己这套“熵增理论”简直是完美的“甩锅大法”,把改革和保守都归结为“徒劳的挣扎”。
这样一来,两边都找不到支持自己理论的依据,自己就能成功地置身事外,回归到看星星的咸鱼生活中去。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下回办公室,是先研究一下仙女座星系的红移现象,还是看看那本《明代大沙河水文考》。
与此同时,市长办公室。
气氛严肃,烟雾缭awso。
高建平时很少抽烟,此刻却一根接一根,烟灰缸里已堆起一座小山。
几个心腹干将,包括那位经济学博士,都围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
“都说说吧,怎么看?”高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一个年轻干部犹豫着说:“市长,我听着……孙书记的意思,好像有点消极?让我们什么都别干,等着系统崩溃?”
“肤浅!”
高建猛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你们还是没听懂!”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神越来越亮。
“‘熵增’,什么是熵增?是无序!是混乱!是能量的无效耗散!他说‘每一次激进的改革,都在加速熵增’,这是在批评我吗?”
高建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