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北莞政坛,在“天道派”那无形引力场的笼罩下,维持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动态平衡。
高建的激进项目,一个都没能上马。
叶重的保守方针,也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小心翼翼地绕着孙连城这个恐怖的“黑洞”运行,谁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年关将至。
雪片般的年度考核指标,从省里呼啸而下,这份平衡应声碎裂。
其中最硬、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名为“工业垃圾分类回收”。
市长办公室。
高建死死盯着环保局送来的报告,两道眉毛几乎绞在了一起。
全市数百家工业企业,产生的废料千奇百怪。
从剧毒的化工废液到锋利的金属碎屑,其毒性、危害性、回收价值,千差万别。
要在短短一个月内,建立起一套覆盖全市、行之有效的分类回收体系。
考核达标率,还必须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根本不是任务。
这是天方夜谭。
“这活儿谁接谁死。”
高建一把将报告甩在桌上,语气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吃力不讨好,干好了是本分,干不好就是一顶‘环保不力’的大帽子扣死!”
他对面,市委书记叶重正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撇着浮茶。
他掀起眼皮,扫了高建一眼,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建市长,我看,这件事还是得靠专业人才。”
高建心里猛地一沉。
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只听叶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平稳:
“垃圾分类,表面看是俗务,内里却蕴含着深刻的宇宙哲理。”
“它要求我们将无序的混乱,转化为有序的结构,这不正是‘降熵’的精髓吗?”
“降熵”二字入耳,高建的脸色骤然一变。
孙连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立刻在他脑海中浮现。
“叶书记,你的意思是……”
“放眼北莞,乃至全国,在‘降熵’这门理论上,有谁比孙连城同志研究得更透彻?”
叶重放下茶杯,语气庄重起来。
“这项工作,既是对我市环保工作的严峻考验,更是一次将‘孙氏心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绝佳机会!”
“我认为,这个‘荣誉任务’,非连城同志莫属。他最有环保意识,也最有理论高度!”
高建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叶重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
把这烫得能烙穿钢板的山芋甩给孙连城,理由竟如此冠冕堂皇,甚至带上了几分“唯才是举”的正气。
他高建要是敢反对,就等于公然否定省委领导都批示过的“降熵”理论!
“我同意。”
高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他也想看看,那个只会看星星、说胡话的孙连城,面对这实打实的烂摊子,还能玩出什么玄学花样来!
很快,一份关于成立“北莞市工业垃圾分类回收工作领导小组”的红头文件,下发到了各单位。
组长一栏。
“孙连城”三个字,赫然在列。
当秘书小王将文件放到桌上时,孙连城刚刚 ticuloly 梳理完自己“慢性疲劳综合症”的全部症状,正准备打印病假申请。
他看着文件上那个刺眼的“组长”头衔。
感觉自己刚刚构建好的精神避难所,被一颗精准制导的战斧导弹,轰然炸碎。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把他架在烈火上反复炙烤的卑劣套路。
他闭上眼。
愤怒、无奈、荒谬……无数情绪在胸中激烈翻滚,几乎要炸开。
他清楚,这是高建和叶重联手给他挖的巨坑。
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最具体、最繁琐、最容易出问题的脏活累活,来戳破他“天道导师”的神话金身!
然而,就在情绪的废墟之上。
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如同一株在绝境中破土而出的食人花,悍然生长。
跑,是跑不掉了。
将计就计。
你们不是觉得我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不干实事吗?
那我就干一件“实事”给你们看看。
一件让你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辈子再也不敢让我碰任何具体工作的“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