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市委大院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孙连城没有回家,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墙角那面金光闪闪的锦旗,进行了一次痛苦的、深刻的、触及灵魂的复盘。
第一次,他想当个透明人,在大会上念了篇不知所云的稿子,结果被解读成“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哲学思想,意外成了网红。
失败。
第二次,他胡言乱语,说要仰望星空,搞什么宇宙观,结果阴差阳错地启发了社区主任,搞出了震惊全国的“猫有猫道”治理奇迹。
惨败。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在办公室里浇了浇花,喝了喝茶,结果“总设计师”的桂冠就从天而降,砸得他头晕眼花。
败得一塌糊涂。
孙连城终于悟了。
问题,出在“行为”上。
他意识到,只要自己“做”了任何事,哪怕是消极怠工、胡说八道,这个该死的系统都能像一台超高精度的曲率引擎,强行把他的行为轨迹扭曲到“建功立业”这条航线上。
它总能找到一个角度,一个解释,一个倒霉蛋(比如张建国)来替他完成逻辑闭环,最后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他账上。
躲是躲不过了。
主动搞事,更是自寻死路。
那么,路在何方?
孙连城在办公室里踱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地板上落满了焦虑的烟灰。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个全新的、大胆的、甚至有些变态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既然不能“做事”,那就专注于“做人”。
他决定,不再试图通过任何具体的“行为”去作死,而是要从根源上,塑造一个彻头彻尾的、与“有为”二字绝缘的、让人一看就提不起任何指派重任兴趣的“废物”人设。
他要扮演一个角色。
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才能在如今这个“内卷”到飞起的体制内,被所有人默契地、心照不宣地边缘化?
孙连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
他开始为自己设计全新的“咸鱼”人设——一个沉迷于过去、思想僵化、拒绝一切新鲜事物、并且节俭到近乎抠门地步的“老古董”。
他要活成一个行走的“时代眼泪”。
当别人在谈论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的时候,他要坚持认为算盘才是最可靠的计算工具。
当别人在用各种app高效办公的时候,他要固执地用钢笔和信纸写工作报告。
当别人在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时,他要表现出对物质的极度鄙夷,以及对勤俭节约近乎病态的执着。
他坚信,这样的人设,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彻底跟不上时代了。
一个脑子停留在上个世纪的“老同志”,还能指望他去搞什么创新、做什么改革?
领导们看到他,只会客气地笑笑,然后把所有重要的、现代化的、能出成绩的工作,都绕着他走。
这才是真正的“非暴力不合作”。
这才是最高境界的“摸鱼哲学”。
人设已经确立,但还需要一个完美的“道具”,一个图腾,一个能将他这个人设“具象化”的标志物。
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缓缓扫过。
那盆文竹?不行,太雅致。
那套紫砂壶?不行,太有品味。
那面金光闪闪的锦旗?
孙连城打了个冷战,赶紧移开视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张办公桌上。
那是一张市政府大楼里硕果仅存的“古董”。
桌面是早已停产的暗红色防火板,边缘的塑料包边已经开裂、脱落,露出里面黄色的刨花板芯。
桌面上有几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岁月刻下的皱纹。
最要命的是,其中一条桌腿有些晃荡,每次写字,整张桌子都会跟着轻微摇摆,发出“吱呀”的抗议。
这张桌子,是所有被分到这间办公室的“有为青年”避之不及的噩梦。
每个前任,都在上任的第一周内,想方设法把它换掉。
只有孙连城,因为懒,一直凑合着用。
但现在,这张“废品”,在他眼中,瞬间变成了无价之宝。
就是它了!
这张破桌子,简直就是为他“老古董”人设量身定做的图腾!
孙连城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激动。
他决定,从今天起,他要和这张破桌子“锁死”。
他不仅不换,还要把它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