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连城怀疑人生的时候,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像一只受惊的马蜂在他手心嗡嗡作响。
来电显示:市府办公厅,王主任。
孙连城一个激灵,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直接扔进旁边的泡面桶里。
他不想接。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通电话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他完全不想踏足的、布满了鲜花和掌声的深渊。
然而,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大有他不接就响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按下了通往断头台的按钮,认命般地划开了接听键。
“喂,是孙连城同志吗?”
电话那头,王主任的声音热情得有些失真,仿佛加了蜜糖。
“……是我。”孙连城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哎呀,连城同志!可算找到你了!”
王主任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喜悦和近乎谄媚的尊敬。
“高市长请你立刻来一趟市政府大楼,有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孙连城的心,凉了半截。
不,是直接掉进了冰窟窿。
“王主任,不好意思,我……我这两天吃坏了肚子,身体不太舒服,正在休假……”
他开始胡编乱造。
“哎呀,连城同志,我知道你淡泊名利,劳苦功高,但今天这个场面,你必须到场!”
办公厅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亢奋。
“这可是为你举办的表彰会!快来吧,别谦虚了,车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嘟。
电话挂了。
孙连城呆呆地看着手机,又机械地扭头看了看窗外。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正安安静静地停在楼下,车牌号他认得,是市府的一号车队。
跑不掉了。
半小时后,孙连城如同被押赴刑场的囚犯,面无表情地被司机“请”进了市政府大楼。
一楼大厅,人山人海。
闪光灯像是不要钱的暴雨,疯狂地闪烁着,晃得他眼花。
无数的镜头和话筒,像饥饿的鱼群,对准了大厅中央。
高建市长正满面红光地站在那里,身边,是一对看起来朴实的中年夫妇,和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孙连城在新闻上见过,正是那个被全网痛骂的“消消乐小哥”。
看到孙连城出现,高建市长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热情地朝他大步走来,张开了双臂。
“来来来!同志们,我们真正的英雄到了!”
轰!
所有的镜头,瞬间调转方向,齐刷刷地对准了孙连城。
孙连城感觉自己像是被几百个探照灯同时照射的吸血鬼,浑身不自在,皮肤都在刺痛。
他本能地想后退,但身后办公厅主任的手,沉稳地搭在他的背上,用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
“高市长……”孙连城声音干涩。
“连城同志,快过来!”
高市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亲热地把他拉到了人群的中央,正对着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到他,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的父母,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
“孙设计师!孙青天啊!恩人!”
年轻人的母亲,一个朴素的妇人,突然双腿一软,上来就要给孙连城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大娘,快起来!折寿啊!”
孙连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扶。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种煽情的场面。
年轻人被他父亲死死拉住,才没有跟着跪下,但他对着孙连城,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孙老师,谢谢您。”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的感激。
“如果不是您设计的那个隔断,我这辈子……我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他们把我学校、家庭住址全都人肉出来了,我爸妈的店都开不下去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不会信我的,所有人都不会信我……”
他泣不成声。
周围的记者,快门按得像是机关枪扫射。
孙连城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想说,我不是,我没有,那玩意儿真不是为了这个,纯属意外。
但他的嘴巴,像是被502胶水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