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党校,东三楼,307学习室。
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
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小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望、焦躁与劣质茶叶混合发酵的酸腐气味。
“宇宙心学研究会”的十几位核心成员,被囚禁在这里。
不是别人。
是他们自己。
从孙连城离开那间会议室开始,赵明轩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闭关三日”的指令。
然后,他们来到了这座精神的牢笼。
第一天。
是地狱。
孙连城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具体的刑具。
“可笑。”
这两个字,是一盆冰水,从他们天灵盖浇到脚后跟,浇灭了所有狂热。
“嗡嗡作响的苍蝇。”
这句话,是一根根钢针,扎进他们的耳膜,让他们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幻听般的嗡鸣。
“恶心。”
这个词,是烙铁。
滚烫地烙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文化局的范建,抱着一个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他呕出的,是胆汁,是胃酸,更是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华丽的解读。
他写的《真相之镜的后现代法哲学意义》,现在看来,就是一堆狗屎。
他自己写的狗屎。
年轻科员小林,把自己的笔记本撕得粉碎后,就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记下了“导师”的每一次“微言大义”。
现在,他只觉得脏。
赵明轩的状态最差。
他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没有说话,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墙上的一块白板。
白板上空空如也。
就像他被彻底掏空的大脑。
他引以为傲的“解读”能力,在孙连城那绝对的、不加掩饰的鄙夷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一捅就破。
整个307室,死气沉沉。
信仰的尸体,正在这间密室里,慢慢腐烂。
第二天。
气氛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极致的痛苦过后,是一种麻木的清醒。
有人开始小声地、机械地复盘。
“他……他是三点整进来的。”
“对,穿着灰夹克,布鞋上有泥。”
“他坐下的时候,椅子腿划了一下,声音特别刺耳。”
他们像一群遭遇了空难的幸存者,一遍遍回忆着飞机坠毁前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出灾难发生的原因。
一个负责会议记录的办公室副主任,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我……我习惯了,开会就录音……”
这支录音笔,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将那场“审判”的录音,用数据线连接到投影仪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孙连城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密室里反复回响。
每一次重听,都是一次公开处刑。
直到下午。
范建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
“停!倒回去!就那句‘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音频被倒回。
孙连城那陡然拔高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一个个……本职工作都干明白了吗?”
范建死死盯着投影幕布上音频软件的波形图,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对……”他喃喃自语,“不对劲。”
“老范,你又发现什么了?”小林有气无力地问。
“你们听!”范建指着波形图,“他这句话,虽然语气严厉,但……但他的气息,乱了。”
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一个真正鄙夷、厌恶我们的人,说出这种话时,应该是居高临下的,气息沉稳的!可导师他……他在这里有一个非常非常细微的换气声!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压抑?
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死水里。
众人面面相觑。
赵明轩那死灰色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一丝微光。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立刻道:“播放他最后离开的片段!”
录音笔里,传来了赵明轩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嘶吼。
“为什么?导师!这一定是有深意的!”
然后,是一段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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