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笔的质量很好,甚至捕捉到了孙连城掰开赵明轩手指时,那轻微的骨节摩擦声。
“你们听。”赵明轩的声音沙哑,带着异样的颤抖,“他掰我手指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
“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滚开’?或者‘别碰我’?”
“他只是沉默地、一根一根地掰开。”
赵明轩深吸一口气,像是得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结论。
“这……这不是嫌弃。”
“这是……不忍。”
“他骂得越狠,话说得越绝,就越证明他内心在挣扎!他在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和我们做切割!这是一种……痛苦的成全!”
不忍!
痛苦的成全!
这两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击中了所有人。
原本被彻底否定的逻辑链条,似乎……出现了一个可以被重新解释的缺口。
第三天。
黎明。
赵明轩一夜未眠。
他站在那块白板前,双眼布满血丝,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马克笔。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醒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背影上。
两天两夜的煎熬与挣扎,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
要么,承认自己是小丑,然后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要么,找到一条新的路,一条能够解释这一切的路。
“咔。”
笔盖拔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赵明轩动了。
他在白板的左边,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个巨大的、仿佛要破纸而出的字。
“破”!
写完这个字,他停顿了许久。
然后,他在白板的右边,又写下了一个字。
“立”!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众人,那张憔悴的脸上,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疯狂的光芒。
“我悟了!”
“我彻底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洪钟大吕,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导师不是要我们死!”
“他是要我们……向死而生啊!”
他指着那个“破”字,声音陡然变得激昂。
“他痛斥我们搞‘个人崇拜’!是在骂我们吗?是!但骂的是什么?”
“骂的是我们太浅薄了!我们的崇拜,还停留在对‘孙连城’这个‘人’的身上!我们还在研究他打哈欠,研究他看窗外!这是‘术’,是皮毛,不是‘道’!”
“你们还不明白吗?”赵明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震惊的脸,“导师,是在用他自己,当做我们悟道的最后一块‘垫脚石’啊!”
“他亲手打碎了自己‘神’的形象,他用‘自污’的方式,逼我们这些信徒‘杀神’!”
“杀掉我们心中那个具体的、有形的、会打哈欠、会嫌菜咸的‘孙连城’!”
“只有破了对‘人’的执念,才能立起对‘道’的追求!”
他走到白板前,指着那个“立”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这才是导师的真正目的!他希望我们,能从一群围着他转的‘苍蝇’,进化成真正独立的‘闻道者’!”
“他要我们学习的,从来就不是‘孙连城’这个人!”
“而是‘孙连城’这个符号所代表的,那种算无遗策的智慧!那种洞悉万物的规律!那种‘无为而无不为’的宇宙大道啊!”
轰——!
这个惊世骇俗的结论,像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迷雾!
通了!
一切都通了!
为什么导师要用最粗暴的方式?因为“当头棒喝”,最能破除执念!
为什么导师眼神里有“不忍”?因为“自污”的过程,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巨大的牺牲和痛苦!
为什么他要取缔“研究会”?因为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圈子气”和“个人崇拜”的原罪!
他不是要我们解散!
他是要我们升级!
“原来……是这样……”范建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次,不是屈辱,不是痛苦。
是极致的羞愧,与极致的感动!
“我……我差点就误会了导师……”小林捂着脸,泣不成声,“我真是个蠢货!我就是导师口中的苍蝇!”
所有人,都哭了。
他们为自己之前的愚钝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