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停了一瞬。
那根紧绷的神经,差点在小王这句天真无邪的赞美中当场崩断。
他脸上那副“万物皆空”的高人面具险些碎裂。
几十年的官场肌肉记忆,让他强行稳住了身形。
他没有回头,维持着背对书柜的站姿,目光依旧投向窗外,仿佛在研究楼下那棵广玉兰的叶子纹路。
“年轻人,长得快。”
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客观事实。
小王却从这冰冷的六个字里,自行脑补出了一位严父深藏于心的温情与感慨。
领导就是领导,连亲情都表达得如此内敛,如此高级。
“是是是,”小王点头如捣蒜,“书记您放心,张导那边我先去周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
他体贴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
孙连城缓缓转身,目光重新锁定在那个崭新的、胡桃木相框上。
刚才那短短几秒,他后背已是一层冷汗。紧接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感涌了上来。
有效!
这个拙劣到堪称行为艺术的“罪证”,已经成功植入了旁观者的视野。
这是坚实的第一步。
他走回办公桌,抓起那块“治水如神”的金丝楠木牌匾,像丢一块烫手山芋,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了办公桌底下最阴暗的角落。
眼不见,心不烦。
可光有一张漏洞百出的照片,还不够。
在纪委那些老狐狸的办案逻辑里,单一证据叫“孤证”,太容易被解释为误会,甚至是哪个政敌的低级恶作剧。
他需要的是一条完整的、环环相扣、却又处处是窟窿的证据链。
他要亲手给自己打造一个完美的“裸官”人设。
一个假到让所有调查员都坚信,他是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蓄意欺骗组织,公然挑衅纪律。
孙连城坐回电脑前,私人笔记本的屏幕幽幽地亮着。
他没有直接搜索,而是先打开了一个界面老旧的在线翻译软件。
这软件是他几年前为了看一篇国外文献下载的,翻译引擎的版本估计还停留在诺基亚能砸核桃的时代。
完美。
他在搜索栏里输入:“加拿大 顶级大学 录取通知书 模板”。
屏幕上跳出一堆花里胡哨的设计。他精准地选中了那个看起来最像国内三流民办学院风格的模板。
接着,开始他的“艺术创作”。
学校名称栏,他根本懒得去查什么多伦多、麦吉尔。
他切换到拼音输入法,郑重其事地打上:“jia na da ou ou da xue”。
点击翻译。
屏幕上忠实地显示出:“canada a certa university”。
很好。
既有异国风情,又充满了“关你屁事”的神秘感。
接下来是正文。
“尊敬的孙连城先生,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您的儿子孙小炮(他随口起的名字,听着就不太成器)已被我校王牌专业‘宇宙社会学’录取……”
他将这段中文复制进翻译框。
软件卡顿了零点五秒,吐出一串英文:
“respect r sun liancheng, we are happy r you, your son sun xiaopao is aept by kg card ajor ‘universe sociology’……”
孙连城一个字一个字地品读着。
语法灾难,用词鬼畜。
“kg card ajor”(王牌专业)这种中式英语的暴力直译,简直是这封信的点睛之笔。
任何一个英语四级考过两次的大学生,都能看出这是机翻的杰作。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度扭曲的笑容。
不是伪造证据的紧张,而是艺术家看到自己作品“足够拙劣”时的狂喜。
他将这段英文复制到模板里,郑重地打印出来。
那张a4纸拿在手里,油墨未干,却已散发出一种荒诞的“官方权威感”。
下一步,伪造“儿子”的电子邮件。
这能证明他与远在海外的“逆子”有长期联系,并且涉及组织最敏感的经济往来。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熟练地模仿邮件格式。
主题:life is hard, need oney (生活艰难,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