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
整整半个月。
刘光明把自己关在了清河县那间比北莞市档案局还要阴暗、潮湿的档案库里。
除了每天让办公室送三个馒头和一壶水,他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清河县的官场,在这半个月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那个书呆子,还在档案库里?”
“在呢,听说人都臭了。”
“呵呵,让他看,他能看出一朵花来?二十年的烂账,神仙来了都理不清!”
“由他去吧,等他自己待不住了,出来求我们,到时候再教他怎么当‘书记’。”
幸灾乐祸的,看戏的,等着他出丑的……各种心态,在私底下的酒局和饭桌上,肆意流淌。
直到第十六天。
档案库那扇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刘光明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样子,黑框眼镜,头发更乱了,像个鸟窝。身上的西装沾满了灰尘,散发着一股纸张发霉的味道。
但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直接对办公室主任说了一句话。
“通知所有在家的县委领导班子成员,一个小时后,到三号会议室,开会。”
三号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旁,人坐得稀稀拉拉。
财政局长张德彪,正和旁边的水利局长李卫东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老李,你说这新来的娃娃,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啊?”
“还能哪一出?闭关半个月,总得出来放个屁,刷刷存在感嘛。”
“我猜啊,无非就是讲讲纪律,说说奉献,念一段报纸上的空话。听完,咱们就去醉仙楼,我请客!”
“哈哈哈,好!”
在场的干部们,大多都是这种心态。
他们像一群等着看猴戏的观众,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玩手机的玩手机,打哈欠的打哈欠。
刘光明走了进来。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拿了一个小小的,皮都磨破了的黑色笔记本。
他走到主位上,没有坐下。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响起窃窃私语。
刘光明扶了扶眼镜,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他没有说“同志们好”,也没有说“下面我们开个会”。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凭空下降了十度。
“财政局,张德彪局长。”
正在和李卫东挤眉弄眼的张德彪,愣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哎,刘书记,您叫我?”
刘光明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卷宗。
“张局长,2012年,县里申请了一笔300万的‘绿化专项款’。”
张德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点。
“账面上显示,这笔钱,用于采购和种植五万棵白杨树苗。”
刘光明的声音,不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时间的皮肤。
“但我查了清河县气象局2012年全年的气象档案。”
“当年,清河县遭遇了建国以来第三次特大干旱,全年无有效降雨天数,高达217天。”
“我还查了林业局的同期工作日志,上面记载,当年的树苗存活率,预估,不到10。”
刘光明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张德彪。
“五万棵树苗,死了四万五千棵。”
“三百万的专项款,只换来了五千棵树。”
“张局长,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要重新算一下?”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玩手机的,都放下了手机。
所有打哈欠的,都闭上了嘴巴。
张德彪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被一个年轻的书记质问。
而是在被一份份盖着红章,无可辩驳的,冰冷的档案,公开处刑。
“我……我……”
张德彪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光明没有再看他。
他翻开了笔记本的下一页。
“水利局,李卫东局长。”
刚刚还在嘲笑张德彪的李卫东,身体猛地一僵。
“刘……刘书记……”
“十五年前,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