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的心,猛地一沉。
神迹?
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神经。
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什么神迹?”孙连城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脸上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高人模样。
高建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刘光明!是您推荐的那个刘光明同志!”
“他……他把清河县那帮地头蛇,全都给镇住了!”
孙连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镇住了?
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刘光明被那帮老油条给逼疯了,拿着刀在县委大楼里无差别攻击。
这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至少,锅是刘光明自己的。
“具体说说。”
高建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全是崇拜,不仅是对刘光明,更是对面前的孙连城。
“孙书记,您真是神了!您说他是个‘勘误者’,是‘手术刀’,简直是一语中的!”
“他去了半个月,把自己关在档案库里,水米未进……哦不,是只吃了点馒头。”
“今天一出来,开了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出了三个局长的陈年烂账!全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什么虚报树苗款,什么伪造工程师签名,什么违规变更土地性质……”
高建说得眉飞色舞。
“您是没听我那朋友说,现场那叫一个惨烈!三个局长,当场就吓瘫了!剩下的人,一个个跟见了活阎王一样!”
“现在整个清河县官场,没人敢再把他当书呆子了!都说……都说市里派来了一个手握生死簿的‘档案判官’!”
孙连城听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不对。
剧情的走向,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刘光明这个“低熵体”,非但没有被“高熵”的混乱环境所吞噬,反而……反过来把“高熵体”给净化了?
这不符合他的“孙氏甩锅大法”的基本原理!
他精心挑选的,那个最懦弱,最无能,最适合背锅的完美人选,居然打出了“王炸”?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潮水,从孙连城的脚底,一点点向上蔓延。
“这算什么神迹。”孙连城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淡,“这只是常规的,整顿吏治而已。”
他必须稳住。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刘光明只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用他的专业知识,唬住了那帮没文化的土包子而已。
对。
一定是这样。
清河县的根子是穷。
只要这个根子不解决,他早晚还是要惹出天大的麻烦,最后还是要自己背锅。
“高市长,高兴得太早了。”孙连-城淡淡地说道,“清河县的问题,不是一两个局长的问题。是发展的问题。”
“他现在只是捅了马蜂窝。接下来,如果不能让老百姓看到希望,不能让县里的经济有起色,那帮被他得罪的人,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高建听了,脸上的兴奋冷却了一些,但随即又燃起更炽热的崇拜。
“孙书记,您说得对!还是您看得深远!”
“不过,我相信刘光明同志,毕竟是您亲自选的人!他一定有办法的!”
高建说完,心满意足地走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孙连-城一个人。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崩塌。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
“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一个管档案的!他懂经济吗?他懂招商吗?他懂项目吗?”
“他只会看那些故纸堆!难道他还能从纸里看出金子来不成?!”
孙连-城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升高了。
他精心构建的,“甩锅-避世-求安稳”的完美闭环,似乎出现了一道他无法理解的裂痕。
他低估了这个世界的荒诞。
或者说,他低估了自己这具身体,所携带的,那该死的,无法摆脱的“因果律”。
清河县。
刘光明确实不懂经济。
他甚至连“gdp”和“cpi”哪个是哪个,都得分神想一下。
在用雷霆手段震慑住整个县委领导班子后,他并没有乘胜追击,去搞什么项目审批,去搞什么招商引资。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又回到了那间阴暗潮湿的档案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