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在黎明前最粘稠的黑暗中穿行。引擎低沉而稳定的轰鸣被厚重的隔音层吸收,车内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以及我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
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瘫软在冰凉的真皮座椅里,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赤裸的脚底,被外婆药膏强行压下的刺痛感,在紧绷的神经松懈后,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血肉深处。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抽痛。素白的旗袍早已被汗水、灰尘和干涸的血迹浸染得污浊不堪,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腰腹间那片暗褐色的母亲血迹,在车内仪表盘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伤疤般的暗红。
手里,那块光滑冰凉的黑色u盘,幽蓝色的呼吸光晕在指缝间明灭。它安静地躺在掌心,如同沉睡的毒蛇,又像是通往复仇深渊的钥匙。意识沉入那神秘的“涅盘”云端空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数据洪流——陆氏集团“暗河”路径下的核心罪证——如同冰冷的星河,静静地悬浮着。财务造假的幽灵账户,行贿官员的隐秘名单,非法交易的资金流向,甚至……一些足以让陆氏彻底崩塌、相关人员锒铛入狱的黑色交易记录。每一个字节都散发着腐败的恶臭和毁灭的力量。
狂喜吗?不。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沉重感。这些数据是武器,是核弹,但同样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稍有不慎,引来的反噬足以将我彻底撕碎。
而苏雨柔直播间那场由我亲手点燃的“致命直播”……此刻,想必早已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水,在整个城市的网络空间里炸开了锅。想象着苏雨柔那张因崩溃而扭曲的脸,王美娟吐血晕厥的狼狈,苏家别墅此刻的鸡飞狗跳……一股冰冷的快意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带来一丝扭曲的慰藉。
但这远远不够。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母亲的信。那张轻飘飘的信纸,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贴身暗袋的位置。指尖隔着单薄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那娟秀笔迹下蕴含的巨大悲痛和未解的谜团。
“遗产关键,不在苏家柜中,而在律所陈伯处。他持最后密钥及真正遗嘱。然陈伯恐已被监控。取之需智,不可力敌。”
陈伯。陈启明律师。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人。前世,直到我惨死,都未曾再见过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苏正宏和王美娟曾隐晦地提及,陈律师“年事已高,回乡养老”了。现在看来,恐怕是被他们软禁、监控,甚至……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最后一把密钥,真正的遗嘱,就在陈伯手中。这是打开母亲遗产真相、也是斩断苏家贪婪触手的关键!但“恐已被监控”……这意味着,通往陈伯的道路,必然布满了苏家和陆家撒下的、无形的毒网。
“去梧桐街17号。”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声音因为疲惫和干涩而异常沙哑,打破了车内死寂的沉默。目光没有看前座如同冰山般的冷锋,只是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城市霓虹切割得光怪陆离的黑暗。“‘裁缝’铺。” 外婆的叮嘱言犹在耳。
冷锋没有回应,甚至连后视镜里的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但车身在下一个路口极其自然地改变了方向,朝着老城区更深处、梧桐街的方向驶去。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傅司寒的触手,早已延伸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车子最终在距离梧桐街还有一个街区的、一条更狭窄僻静的小巷口停下。引擎熄灭,如同巨兽收敛了爪牙。冷锋推开车门,无声地融入巷口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声音:“目标区域有异常信号波动。步行进入,保持警惕。”
异常信号波动?监控果然无处不在!
心猛地一沉。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疲惫和脚底的剧痛,推开车门。凌晨清冷刺骨的空气夹杂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瞬间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呛咳。赤裸的脚踩在冰冷粗糙、布满碎石和污水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钻心的刺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梧桐街。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通过。两侧是低矮破败的旧式平房,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窗户大多用旧报纸或木板封死,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浓重的雾气中挣扎着投下惨淡的光晕,将扭曲的阴影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廉价香水、劣质烟草和某种不明排泄物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这里是城市的褶皱,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十七号。一扇掉漆严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暗红色木门,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门楣上挂着一个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木牌,依稀能辨认出“老李裁缝”几个字。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死寂得如同坟墓。
外婆口中的“裁缝”铺?母亲遗产线索的下一站?陈律师的踪迹?
我强忍着脚底的剧痛和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污浊气味,一步一步,极其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