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顶层病房的空气凝滞如铅。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滴滴”声,屏幕上起伏的曲线如同苏正宏残烛般的生命。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盖不住那股从病床上散发出来的、腐败脏器特有的甜腥气。氧气面罩下,他的脸蜡黄浮肿,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掉。
苏晚站在窗边,背对着病床。窗外是城市钢铁森林冰冷的剪影,与病房内垂死的气息形成残酷的对比。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后颈——那里,被芯片过载灼伤的皮肤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那晚在实验室,目睹父亲傅景深残杀母亲的记忆碎片,以及傅司寒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了然”,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晚…晚晚…” 病床上传来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仪器的声音淹没。
苏晚没有回头。后颈的灼痛感猛地加剧,像是在警告她不要靠近。芯片在视网膜角落投射出冰冷的分析:「目标生命体征:临界衰竭。声纹分析:高频颤抖,暗示强烈情绪波动。建议:保持距离。」
“我知道…你恨我…” 苏正宏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垂死之人特有的虚弱和一种奇异的平静,“王美娟…她…都招了…警察…都告诉我了…”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带血的泡沫从氧气面罩边缘溢出,染红了透明的塑料。
苏晚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恨?这个字眼太轻了。她恨不得亲手将他挫骨扬灰!但此刻,看着他像一摊烂泥般瘫在那里,被病痛和毒素折磨得不成人形,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里,竟掺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空洞。
“毒…是我让王美娟下的…” 苏正宏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仅存的力气,“我…我鬼迷心窍…贪图沈家的矿…又怕清婉…发现…我挪用资金去填补陆家的窟窿…” 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浑浊的瞳孔努力聚焦在苏晚的背影上,“她…太聪明了…早晚会发现的…”
挪用资金?填补陆家?这个意料之外的细节让苏晚的眉头微蹙。芯片飞速检索着前世的记忆碎片——陆氏集团在她和陆铭轩订婚前夕,确实经历过一次巨大的财务危机,濒临破产,后来又奇迹般地缓了过来…原来,是吸着苏家的血续的命!
“所以…你就杀了我妈妈?”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波澜。
“不…不是…”苏正宏剧烈地摇头,动作牵动了身上的管子,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护士冲进来查看,被他用尽力气挥手赶走。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死寂得可怕。
“毒…是下了…但…不是要她死…” 苏正宏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恍惚,“那个人…找到我…说有一种药…能让清婉…暂时虚弱…昏迷…忘记一些事情…只要拖过审计…等陆家缓过来…矿到手…就给她解药…” 他的眼神变得惊恐,“我…我信了…我让王美娟…把药掺进了她的维生素里…”
“那个人?”苏晚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苏正宏,“是谁?”
苏正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神恐惧地四处游移,仿佛空气中藏着无形的恶魔。“他…他戴着面具…声音…用机器变过…”他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但…但我认得…他手上的戒指…傅家的家徽…龙缠蛇…”
傅家!苏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果然是他们!芯片瞬间调出傅景深生前所有公开照片,放大他的手指——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造型古朴的铂金戒指,戒面中央正是盘绕的双蛇图腾!与傅司寒佛珠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是他…傅景深…对不对?”苏晚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后颈的灼痛骤然升级,如同有火焰在燃烧她的神经!
苏正宏没有直接回答,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沫,显得格外凄惨。“他骗了我…那药…根本…没有解药…” 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床单,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清婉…开始咳血…我才知道…晚了…全完了…” 巨大的悲痛和悔恨似乎抽走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剧烈波动起来。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苏晚向前一步,逼近病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求个心安理得的下地狱?”
“不…不是…”苏正宏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指向苏晚,又无力地垂下,“你…你斗不过他们…傅家…背后的…东西…太可怕了…”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回光返照般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死死盯着苏晚,眼神复杂到极点——有愧疚,有恐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急,“小心…小心…傅…”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濒死的嗬嗬声。他猛地抽搐起来,如同离水的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染着血沫的手指在洁白的床单上,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划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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