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的汉子挤在里面,鼾声、梦呓、挠痒痒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在最角落的下铺,李明宇的父亲李建国蜷缩着蹲在地上,背对着嘈杂的人声。他面前,是一个被擦拭得异常干净的、锈迹斑驳的旧铁皮饼干盒。盒盖上,“向阳牌”三个字的红漆早已褪成暗淡的粉色,底下的饼干图案更是模糊不清,只有那个用钢钉深深凿刻出来的“秀兰专用”四个字,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依然清晰、深刻,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时光印记。
这是十二年前,儿子周岁时,李建国用在国营造船厂拿到的第一个月度全勤奖买的。那时盒子里装满了妻子周秀兰舍不得吃、留着给儿子慢慢喂的奶糖,甜得发腻。如今,这个锈迹斑斑的小盒子,成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最后的“保险箱”,里面装着他们全家的命——东拼西凑、一分一厘攒下来给周秀兰做下一次化疗的费用。
李建国布满厚茧和老茧、关节粗大的手,此刻却异常轻柔。他用一块洗得发硬的旧毛巾,蘸着旁边小水盆里仅剩的一点清水,第三次擦拭着盒子表面的浮尘和锈迹。他的动作缓慢、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仿佛擦拭的不是冰冷的铁皮,而是妻子苍白的面颊,是儿子远去模糊的身影,是那个早已破碎却无法忘怀的、关于安稳生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