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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母亲(2 / 3)

处遁形。

“老李,给,看你嘴唇都干裂了。”工友老周递过来半瓶喝剩的、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凉茶,塑料瓶身上凝着水珠。

李建国机械地接过,仰起头,大口灌下。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本该带来一丝慰藉的甘甜,此刻却只尝到了满口的、令人作呕的苦涩。不知是劣质茶叶的味道,还是他自己嘴里弥漫开的绝望。

“老李!发什么呆呢!”老王剔着牙,腆着肚子,慢悠悠地从食堂方向晃了回来,远远看见他就扯着破锣嗓子吼道,“麻溜点!下午去十八楼排架支模!工期紧着呢!别磨蹭!”

这熟悉的、颐指气使的腔调像鞭子一样抽在李建国的心上。他抬手,用那粗糙的手背用力抹了一把脸,仿佛要将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和所有翻腾的情绪都狠狠擦掉。他沉默地转过身,走向那堆冰冷的钢筋模板堆场。工装裤兜里那个小小的、边缘已经有些磨破的扁平铁皮盒,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下硌着他疲惫不堪的大腿——里面装着他省吃俭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儿子的学费,还有妻子剩下的半盒止痛药,那是她夜里能勉强入睡的唯一依靠。

账本上那些冰冷的、吸血的数字,连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愤怒和无处倾诉的冤屈,被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口一口,艰难地、带着血和泪,深深地咽回了肚子里。咽进了那个深不见底、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李建国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他沉默得像一块工地上的石头。他扛水泥、绑钢筋、支模板,挥汗如雨,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他听着工友们聚在一起抽烟时,拍着大腿抱怨工资又被克扣了多少,抱怨食堂饭菜贵得像抢钱,抱怨老王的心越来越黑……他从不参与,只是低着头,麻木地干着手里的活,指甲缝里塞满了洗不干净的黑泥。

老周偶尔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愤懑和不甘心嘟囔:“妈的,老李,你说这老王……肯定有鬼!发到咱们手上的这点钱,够干什么?他肯定在里面动了手脚,昧了咱们不少!咱们的钱……都不知道被他弄到哪个窟窿里去了!”

李建国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握着扳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他不敢抬头看老周的眼睛,喉咙里堵得发慌。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拧紧眼前的螺丝,仿佛要把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话、所有无法发泄的愤恨,都狠狠地拧进这冰冷的钢铁里。他假装没听见,继续专注地“干活”。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假装平静的心,正在无声地、一下下地滴着血。工地上搅拌机的轰鸣声,日复一日,淹没了所有不甘的沉默。

白昼的喧嚣终于沉寂下去,搅拌机的怒吼停了,塔吊巨大的黑影凝固在墨蓝色的天幕下。只有远处的城市中心,霓虹灯永不疲倦地闪烁跳跃,勾勒出高楼大厦璀璨而冰冷的轮廓,像一片遥远、虚幻的海市蜃楼。与之相比,工地上的几盏昏黄灯泡,显得那么微弱、飘摇,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更衬出周遭钢筋水泥丛林的无边黑暗。

李建国拖着几乎散了架的身体,没有回那间挤满汗臭和鼾声的简陋工棚。他摸索着,在一片码放整齐的红砖垛上找了个角落坐下。粗糙冰凉的砖面透过薄薄的裤子硌着尾椎骨,带来一丝短暂的、微不足道的清凉。八月的夜风,裹挟着白日里残留的热气和水泥粉尘特有的干燥气味,闷闷地拂过皮肤,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反而添了几分粘腻的烦躁。

他摸出半截揉得皱巴巴的劣质香烟,点燃,一点猩红在昏暗中明明灭灭。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轻微的眩晕感,却压不下脑海里翻腾的惊涛骇浪。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遥不可及的霓虹光影。曾几何时,他也年轻气盛,怀揣着最朴素的梦想走出贫瘠的山村。那时他以为,力气就是最大的本钱。他坚信,只要自己肯埋头苦干,肩膀能扛起一座山,手掌磨出再厚的茧子也不怕,就一定能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给秀兰一个安稳的家,让明宇读上好学校,让老母亲晚年无忧。他以为勤劳是通往希望的阶梯,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踩出光明大道。

可现实呢?

现实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

没有痛快淋漓的一击致命,只是日复一日,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地割着。工头的盘剥、莫须有的罚款、拖欠的血汗钱、高筑的医药费、摇摇欲坠的老屋……每一件事都像钝刀的一次拖曳,割不开皮肉,却扯着筋连着骨,带来一种漫长而深沉的钝痛,慢慢地放着他的血,消耗着他的力气,磨损着他的尊严。他感到自己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每一次挣扎都让那把钝刀陷得更深,鲜血淋漓,却连一声像样的嘶吼都发不出来——因为他不能反抗,甚至不敢表现出反抗的意图。

“老周……” 这个名字在齿间滚过无数次。那个同样耿直、同样被克扣得满腹怨气的老伙计,好几次凑近他抽烟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李建国都看在眼里。有几次,在砖垛上,在夜深人静时,那份憋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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