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晴那番关于雨夜的低语震得灵魂出窍之际,苏晴忽然从身后变魔术般地拿出一个东西——一个刚从学校食堂买来的、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红豆面包!
圆鼓鼓的面包用干净的食品袋装着,透过半透明的包装,能看到面包表皮烘烤得恰到好处的金黄。一股浓郁的、带着谷物烘焙焦香和小豆沙特有甜蜜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操场角落微凉的秋意。面包顶部撒着细细的糖霜,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无数细碎、晶莹的光芒,宛如刚刚撒下的一把碎钻,耀眼得让人心头发颤。
李明宇彻底愣住了。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与光芒的面包,和苏晴平静却带着一丝温暖笑意的脸庞之间,来回游移。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所适从:前一刻还是被撕开伤疤的羞愤与防备,后一刻却是这样一份突如其来的、带着温度的“给予”。他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努力想挤出点什么,哪怕是一声“谢谢”,或者是一句“为什么”,却终究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许是距离拉近了,也许是阳光的角度刚好,苏晴这才清晰地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色阴影——那是长期缺乏睡眠和内心煎熬留下的印记。那青黑比三年前雨夜路灯下看到的要深得多,浓重得化不开,像被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浸泡后皱缩发黄的纸团,沉甸甸地坠在他年轻却异常疲惫的脸上。
“先吃点垫垫肚子,” 苏晴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甚至微微弯起唇角,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像盛着蜜糖的梨涡,将面包往前又递了半分,“运动服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地望进他迷茫的眼睛,“就交给我吧。”
没等李明宇有任何反应,甚至没等他消化完这短短几个字蕴含的巨大信息量,苏晴便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抱着她的素描本,转身快步跑开了,只留下一缕红豆的甜香和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在微凉的秋风中萦绕。
李明宇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温热的、散发着救赎般香甜气息的面包,直到苏晴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转角。
傍晚时分,夕阳拖着沉重的余晖,将李明宇同样沉重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家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潮湿霉味、陈旧木质家具气息和廉价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老式电灯泡因接触不良发出的微弱却持续的“滋滋”电流声。
昏暗的光线下,父亲李建国佝偻着背脊,就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台灯,正专注地修补着他那顶饱经风霜的安全帽。开裂的塑料外壳边缘被磨损得发白,一道道狰狞的裂痕被厚厚的黑色电工胶带一层又一层地紧紧缠绕覆盖,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黑色伤疤。他粗糙的手指沾满了黑色的胶痕,动作缓慢而沉重。
厨房里,母亲周秀兰正踮着脚站在灶台前翻炒着什么。蒸腾滚烫的热气模糊了她厚重的眼镜片,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爆发,一声接着一声,沉闷而撕裂,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那咳嗽的震动让她握着锅铲的手也跟着剧烈颤抖,瘦弱的身体在油烟和水汽中显得摇摇欲坠。
“爸,妈,我回来了。” 李明宇的声音有些沙哑,书包被他轻轻放在墙角。
“咳咳……快,快放下东西洗手吃饭。” 周秀兰强压下咳嗽,声音带着喘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样简单的饭菜从冒着热气的锅里盛出来,端到了狭小饭桌的中央。
饭桌上,沉默是主旋律。
一个搪瓷盆里盛着寡淡的白菜豆腐汤,汤面上飘着几点可怜的油星,缓缓冒着微弱的热气。李建国埋着头,沉默地、大口地扒着碗里的米饭,偶尔夹一筷子咸菜。他放在旁边凳子上的那顶缠满黑色胶带的安全帽,在昏暗的灯光下,帽身上的划痕和凹陷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个无声的勋章,诉说着生活的重压。
李明宇盯着自己碗里漂浮的几片白菜叶,汤面上凝结的几滴浮油在水汽中晃动着,聚拢又散开,最终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油亮的圆圈。这圆圈在他眼中晃动着、变幻着,最后竟诡异地与他脑海中那张崭新的运动服图片、与运动会通知单上画的环形跑道重合在了一起——都是圆的,都那么近,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他低头扒了一口饭,饭粒在嘴里味同嚼蜡。他几次在桌子底下用力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张了张嘴,那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却在喉咙口艰难地滚动。
“爸,妈……” 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要淹没在父亲咀嚼馒头发出的单调声响里。
“明宇,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母亲周秀兰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她放下筷子,用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匆忙擦了擦手,关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李明宇的脸上,最后停留在他攥得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