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危险诱惑力的幽暗角落,那个他称之为“恶魔”的念头,又悄然探出了触角。顾晓妍的模样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她大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像新月般明亮;她专注做事时微微抿起的嘴角流露出的认真;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在阳光下奔跑时,那份毫无矫饰的质朴与真实……这些画面如此鲜活,带着泥土和阳光混合的温暖气息。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带着滚烫的温度猛地撞进脑海:未来,或许……或许他理想中那个并肩而立、共度晨昏的伴侣,就该是顾晓妍这样一个女孩。不必光芒万丈,不必身披光环,只需像此刻窗外的田野,平凡、踏实,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这个念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强烈的对比。苏晴的身影毫无阻碍地浮现出来。她,从出生起似乎就站在云端,每一步都带着理所当然的距离感。和苏晴相处的那段日子,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无论她是善意的帮助,还是随意的邀约,李明宇总能清晰地嗅到那包裹在精致包装下的、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和施舍意味。和苏晴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放置在聚光灯下审视的展品,必须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去迎合她的世界,每一次“放低姿态”都并非发自内心的甘愿,而是被无形的压力迫出的卑微。那种感觉,沉重得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压抑。
而顾晓妍……完全不同。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片广袤而坦荡的原野。在她身旁,没有仰视也没有俯就,没有刻意的拔高或自我矮化。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展示那个真实的、或许并不完美的自己,不必伪装洒脱,也不必掩饰偶尔的笨拙。她的笑容是平等的邀请,她的关心是自然的流淌。这是一种无需粉饰、无需刻意迎合、甚至无需过多解释的舒适感,像呼吸一样自然,像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一样熨帖心脾。
李明宇的目光无意识地重新聚焦,落在近在咫尺的睡颜上。顾晓妍均匀绵长的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皮肤,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浅而纯净的气息。这气息似乎无声地印证着他内心的对比——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只有一种如同回到春日田野般的欣然与平静。他心中那个被压抑的“恶魔”,此刻仿佛也被这温柔的气息抚平了棱角,化作一种对未来模糊却温暖的期许,在午后的寂静里无声地生长。他依旧僵硬着身体,但心底那份因苏晴而产生的巨石般的窒息感,却奇迹般地被这咫尺的温暖呼吸悄悄驱散了。
晚饭过后,最后一抹胭脂色的晚霞也终于沉入西山背后,浓重的夜幕如同饱蘸了墨汁的巨笔,在天穹上缓慢而坚决地晕染开来,吞噬了最后的天光。李明宇的目光掠过顾晓妍忙碌的身影,她正弯腰将最后几只碗小心地摞进盛着温水的水盆里。他喉结微动,声音在静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晓妍,”他顿了顿,看着她闻声直起腰,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温润的笑意,“我想让你带我在村子里随便转转,行吗?”
“当然可以呀。”顾晓妍答得干脆,笑容在渐深的夜色里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白色栀子花。她转头对外婆扬声道,声音轻快:“外婆,我们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外婆擦干手上的水珠,走到门后摘下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递过来,布满岁月沟壑的手轻轻拍了拍顾晓妍的肩:“晚上露水重,裹紧点,别贪玩,早点回。”慈爱的叮嘱带着暖意。
顾晓妍顺从地披上外套,对外婆点点头,随即朝李明宇俏皮地一扬下巴,眼神在昏暗中亮晶晶的:“走吧!”
两人并肩踏出小院的矮门,脚下的青石板路在清冷的月光下幽幽泛着光,如同一条流淌的银带。整个村子仿佛沉入了水底,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偶尔,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几声短促的狗吠,像石子投入深潭,短暂地划破寂静,旋即又被更广袤的沉寂吞没。路旁浓密的草丛深处,不知名的秋虫开始了它们不知疲倦的低吟浅唱,吱吱唧唧,此起彼伏,编织成一首属于乡村夜晚的、幽深而恒久的交响曲。
顾晓妍跟李明宇并肩而行,凉鞋的细带偶尔蹭过高高的狗尾草丛,惊起栖息其中的几只蓝蜻蜓,它们薄翼振动,在月色下划出几道幽蓝的弧线,又悄无声息地没入更深的黑暗。远处洼地的边缘,几簇形态奇异的蓝色植物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叶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蓝,叶脉的纹路纵横交错,如同精心编织的诡异罗网。
“喂!” 一声短促的警告自身侧响起,顾晓妍猛地拽住了李明宇的袖子,手指正好按在他袖口那块磨损的补丁上。她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别碰那些妖花!” 她的视线牢牢锁在那几簇蓝草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去年王大爷家的牛就是啃了这玩意,后来……肠子里全是蓝色的、黏糊糊的东西!” 看到李明宇下意识地随着她的目光蹲下身去,似乎想凑近观察,顾晓妍脸色一变,慌忙从裤兜里掏摸出半片早已干枯萎缩、边缘卷曲的艾草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