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而扭曲的“名牌”logo,针脚粗劣得像爬行的蜈蚣。它吸饱了汗水,沉甸甸地箍在身上,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领口内侧那枚伪造的标签,塑料材质粗糙坚硬,此刻正成为最恶毒的刑具,每一次无意识的吞咽或转头,都让它狠狠摩擦着脖颈敏感的皮肤。火辣辣的刺痛感尖锐地提醒着他这身“铠甲”的本质——它是由母亲周秀兰偷偷塞给他、本该去买止疼药的那沓薄薄钞票换来的。他以为它能成为融入这片光鲜世界的通行证,哪怕只是让他站在这群天之骄子中间时,腰杆能稍微挺直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分。
臆想中挺直的腰杆,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像一头误入鹤群的土鸡,仓皇的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同龄的新生,身上是合身得体的休闲服或者精致的小裙子,手腕上最新款的智能腕表屏幕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冷的光,肩上的背包印着他只在商场橱窗里见过的昂贵logo。他们的谈论碎片般飘进他耳朵:“……马尔代夫浮潜……新款的镜头模组不行……” 语气里是浑然天成的松弛与优越,像呼吸一样自然,刺痛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李明宇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边缘悄然开裂的旧回力鞋,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提醒着他家的底色:父亲李建国在尘土飞扬的工地看守大门,母亲周秀兰在超市货架间终日搬运,两人的汗水汇成涓涓细流,艰难地维持着生计,还要为他高昂的学费(助学贷款和母亲省下的药费)咬牙支撑。在这里,他格格不入得像个赤裸的错误。
“喂,明宇!”
清澈如泉的声音穿透嘈杂,猝然击中了他。
李明宇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抬头。苏晴正从自动扶梯上轻盈地跑下来,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慷慨地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明亮的光晕。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轻盈地跳跃着,包裹着青春的蓬勃朝气。她的笑容毫不设防,眼睛亮得惊人,整个人像是在水晶球里旋转的精灵,散发着纯粹的光芒和热力。她手中崭新的市一中入学手册封面反射着阳光,刺得李明宇眼眶酸痛。
那只属于精灵的无忧无虑,此刻却像烙铁烫在他的卑微上。她喊“明宇”时那份自然的亲昵,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越感,一股莫名的烦躁瞬间冲垮了李明宇摇摇欲坠的防线。
“嗯,好。”他挤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僵硬的微笑,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手指本能地再次去撕扯那枚该死的领口标签。
苏晴对他的异样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翻着手册:“我刚看了,天文社太棒了!听说能看到仙女座星云,还有流星雨预报……” 声音里涨满了对未知宇宙的憧憬和对未来纯粹的热情。
李明宇沉默地听着,目光却如同失控的飞鸟,掠过苏晴光彩熠熠的脸庞,落向人群边缘的5号门方向。那里,一个身影安静得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照片。洗得发白、领口袖口却浆得笔挺的棉布衬衫,一条长度规规矩矩、颜色灰旧的牛仔裙,脑后扎着一根起了毛球、露出黯淡银色铁丝的蓝色橡皮筋——是顾晓妍。李明宇初中的同学,却沉默得像墙角苔藓的女孩。她正低头整理着一个同样朴素的帆布书包拉链,手腕纤细,空空荡荡。
朴素得近乎寒酸,但她挺直的脊梁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韧。这画面,与他身上这件极力张扬却又漏洞百出的假名牌,形成了荒诞绝伦又无比尖锐的讽刺。李明宇只觉得脸颊“腾”地一下被无形的火焰点燃,滚烫得灼人。他触电般地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更深地埋进去,仿佛那粗糙的兜布能掩盖他内心肮脏的标签。视线在光彩照人的苏晴和安静朴素的顾晓妍之间来回扫视,一种滚烫粘稠的怨毒,如同沼泽深处的毒藤,在他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紧。
凭什么?
凭什么苏晴可以站在光里,笑得那么纯粹,轻易谈论着遥不可及的星辰宇宙?
凭什么顾晓妍能那样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平凡,甚至在那份朴素里透出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摇摇欲坠的尊严?
凭什么……只有他,像个小丑,披着这身比垃圾袋好不了多少的伪装,在这片光亮里无所遁形,连每一次呼吸都掺着砂砾般的耻辱?
“呜——”
地铁进站的蜂鸣器骤然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也狠狠撕开了李明宇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苏晴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顾晓妍,她只自然地、带着亲昵地拽了拽李明宇的衣角:“明宇!车来了,快走!” 声音里是对崭新校园生活的无限憧憬,纯粹得刺眼。
李明宇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被那股力量牵引着,混入涌向车门的人潮。车厢里闷热得像密封的蒸笼,肉体与肉体摩肩擦踵,浑浊的空气几乎凝滞不动。苏晴好不容易在拥挤中稳住身体,双手紧紧抓住头顶的银色扶手。李明宇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挣脱了地心引力,穿过晃动的人头缝隙,再次投向车厢另一端的角落——顾晓妍安静地倚着冰冷的车厢壁,帆布书包抱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