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闭合的轻响,如同墓门落下。
程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胸膛极其轻微地起伏着。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卷泛黄的兽皮卷轴。
它并不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可握在掌心,却仿佛攥着一座由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的山。
王爷。
顾四郎。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重叠,最终化为那双带着笑意,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没有选择。
当顾四郎问他打算怎么做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拒绝的下场,赵天龙那洞穿血肉的一指,已经演示得明明白白。
程栋走到桌边,将兽皮卷轴缓缓铺开。
一股混杂着陈旧皮革与淡淡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卷轴之上,并非寻常的建筑图纸,而是一副无比繁复、诡异、又充满了某种玄奥美感的阵法图录。
无数细密的线条交织、盘绕,构成一个个匪夷所思的节点,最终汇聚于阵图中央一个形似祭坛的图案。
整座阵图,仿佛一个活着的心脏,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神摇曳,气血翻腾。
而在那些关键的节点旁,用猩红的笔迹,写满了触目惊心的蝇头小字。
“巽位节点,需三名开元境武者心头血为引,午时三刻,活祭催动。”
“离宫阵眼,需九名处子之魂魄,子时献祭,方可点燃灵火。”
“中枢基石,需三百六十五名壮丁之血肉,填入阵基,以其临死之怨气,沟通地脉煞力……”
一条条,一桩桩。
冰冷的文本,描述着比赵天龙的掌力更加残忍、更加让人遍体生寒的事实。
后山那座所谓的“登神台”,根本就是一个用人命填出来的无底洞。
程栋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青筋暴起。
他几乎要将这卷记录着滔天罪恶的兽皮撕得粉碎。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些血腥的标注上移开,转而投向那些构成阵图本身的“灵纹”。
就在他心神专注的瞬间,丹田内的气旋微微一颤。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体内的【通天箓】神通,仿佛被这阵图所引动,竟开始自发地运转起来。
眼前的阵图,在这一刻,忽然变得不同了。
那些原本只是死物的线条和符号,仿佛活了过来。
他“看”到了灵纹之中,元气的流淌轨迹。
他“听”到了法则之间,细微的共鸣之声。
他“懂”得了这些灵纹所代表的含义。
“聚灵”。
“转化”。
“增幅”。
“敕令”。
这已经超越了程栋以往所知的任何符录,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工具”,而是对天地法则最直接、最原始的模仿与撬动。
这才是真正的“神”之手段!
顾四郎没有说谎,绘制这阵图的人,绝对是个惊才绝艳的疯子!
程栋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沉浸了进去。
他看到了顾四郎所说的那些“缺陷”。
在几处,灵纹的构造明显中断了,显得粗糙而简陋,仿佛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上,留下了几道丑陋的刀疤。
而那些血腥的活祭之法,正是为了弥补这些“刀疤”而存在。
用活人的精、气、神,用他们临死前的生命能量,去强行点燃、去驱动这些残缺的灵纹。
效率低下,粗暴野蛮,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原来如此……”
程栋喃喃自语。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四郎非他不可。
因为这些残缺的灵纹,并非是创造者不想画完,而是他……无力画完。
铭刻灵纹,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对法则的入微洞察,和一种近乎于“创造”的精妙掌控力。
创造者的境界,显然还未达到那一步。
而【通天箓】,凭空造符,无中生有,其内核本质,正是一种“创造”!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在程栋的心中滋生。
是恐惧,是好奇,也是一种身为“匠人”,看到绝世奇珍却残破不全时的技痒难耐。
他要试一试。
他必须试一试!
这不仅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价值,更是为了在这盘必死的棋局中,找到那唯一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