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杨家矿场总管事杨铁山便已醒来，心头压着巨石，再无睡意。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寒风中夹杂着矿场特有的硫磺与尘土气息，但今日，这熟悉的味道里却透着一股死寂。没有号子声，没有矿车滚动的轰鸣，没有炉火熊熊的噼啪——自三日前被城主府以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封禁，这片往日生机勃勃的山谷便彻底陷入了瘫痪。
他胡乱扒了几口冷粥，快步走向矿场入口。远远便看见那冰冷的拒马枪和盔甲森然的城主府卫兵，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钉在那里。
“军爷，行行好……”杨铁山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小心翼翼地上前，“一点心意，给弟兄们打点酒喝。这矿场停工一天，损失实在太大，几千号矿工家里都等着米下锅啊……”
那带队军官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用刀鞘随意拨开钱袋，任由其掉落在尘土中：“杨管事，你这可是公然行贿，罪加一等啊。”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偷听的矿工们听得清清楚楚，“城主府令：严查偷矿漏税，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杨铁山的老脸瞬间涨红，屈辱与愤怒交织，却不敢发作，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身后传来矿工们压抑的叹息和咒骂，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与此同时，天风城主街，“百炼轩”兵器铺的掌柜杨云，正望着对面“神兵阁”喧闹鼎盛的门庭，脸色灰败。自家店铺门可罗雀，柜台积了一层薄灰。几个伙计无精打采地靠在门边，唉声叹气。
“掌柜的，‘利刃’佣兵团的张团长刚才派人悄悄传话……”一个伙计凑过来，低声道，“说他们以后不能再从我们这儿进货了，城主府打了招呼，谁再跟杨家做生意，就是跟城主府过不去……”
杨云闭上眼，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这已是今天第三个断绝往来的老主顾了。
正午时分，杨家“回春堂”药铺更是遭遇了奇耻大辱。一群彪形大汉抬着一个不断呻吟的汉子堵在门口，声称是吃了回春堂卖出的假药，才中了毒，要砸店赔钱。
坐堂医师上前理论查验，却发现那汉子面色红润，脉象平稳，所谓的“中毒”症状拙劣不堪，分明是讹诈。
“放屁！就是你们家的药有问题！”为首的大汉蛮横地推开老医师，一脚踹翻门口的药材架子，珍贵药材洒落一地，被肆意践踏。“今天不赔个千金万金，老子就烧了你这黑店！”
巡城的卫兵很快“闻讯赶来”，却并不制止打砸，反而阴阳怪气地“调解”，话里话外偏袒闹事者，逼着回春堂息事宁人，赔偿了事。掌柜杨林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咬牙拿出大笔钱财，送走瘟神，眼睁睁看着百年老店的声誉被肆意玷污。
类似的场景，在杨家遍布天风城的各处产业同步上演。客栈被查“火禁”，酒楼下架“瘟猪肉”，运输车队遭“山匪”劫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阴狠毒辣，摆明了要将杨家彻底逼上绝路。
夜幕再次降临，杨家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疲惫、绝望而又愤怒的面孔。
“……矿场彻底停了，矿工们情绪激动，再这样下去，恐生暴乱！” “百炼轩这个月颗粒无收，还倒赔了三笔违约金……” “回春堂今日被讹诈了五百金币，库存的‘清心草’也被那群混蛋踩烂了……” “城西的粮铺被限购，说是要平抑粮价，分明是针对我杨家！” “家族账上…能动用的流动资金，不足千金了……”
坏消息如同冰雹，砸得所有人头晕眼花，心头发冷。一种末日将至的绝望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大长老那边的人，今天又在煽风点火！”一位支持杨振的长老咬牙切齿道，“说我们一意孤行，包庇祸根，才引来灭顶之灾！要求立刻召开家族大会，罢免振长老，交出杨奇！”
“交出去？现在交出去还有用吗？！”另一位长老猛地捶桌，眼睛血红，“赵家这是要赶尽杀绝！交了杨奇，他们还会有下一个借口！我们完了！杨家完了！”
悲观与恐慌如同毒雾，在厅内弥漫。甚至开始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主位上沉默不语的杨振。
杨振缓缓抬起头，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老，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沉静如深潭，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解的镇定。
“完了？”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老祖宗当年筚路蓝缕，在这天风城立足时，遭遇的困境，比今日如何？三百年前，兽潮围城，家族精英死伤殆尽，那时，可有人说过完了？”
他的话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敌人就是要我们慌，要我们乱，要我们从内部自己垮掉！”杨振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越是此时，越要咬牙挺住！所有产业，能守则守，不能守，便暂时舍弃！收缩一切不必要的开支，所有资源，优先保障核心子弟修炼，优先供给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