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就哭了?
她错愕地仰头望住他。
宋言祯站在原地。
从来清冷自持的狭长眼尾洇起一片绯浓,像是凤眸铺展开初生的鲜红羽翼。
密长睫毛被水汽湿透,眼眶蓄满碎光闪烁。
此时,头顶霞空有飞机划过留下航迹,恰似他断点而下的那一颗泪珠,遗落令人心悸的水痕。
这是贝茜第一次,见到宋言祯脆弱的泪眼。
和他从来刀枪不入冷心冷情的模样,太不相符。
贝茜满腔不忿的起伏逐渐减弱,平息,又变得滞缓。
她傻了眼,抬手想碰他又悬在半空:“你…你别哭啊,我又没有骂什么很难听的话,只是说离婚……”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倏然又是一颗泪,毫无预兆地脱离了赤红眼眶的束缚,滑落他冷白脸庞,又从下颌线滚脱,滴砸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后半句话咽回肚里。
“我知道。”
就在她因这两滴泪而心神震颤的时刻里,他开口,掩压下声线里的哽咽,她听见一丝带着隐忍的哑。
“从小到大你都讨厌我,你失忆后不承认我们的婚姻,也都不怪你,”他说,
“但你好歹,也考虑一下我行吗?”
贝茜怔愣片刻,嚅了嚅嘴唇。
“就算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条狗,它围着你转这么多天,你也该心软了不是么?”
他郁结的长眉压平厉感,只剩眉头揉不开的神伤。
贝茜如鲠在喉。原来有天看着死对头示弱垂泪的样子,并不会觉得爽快。
甚至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言祯盯着她,眼眸湿亮得惊人,“是不是恰好因为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恰好你全都不记得了,而我又不擅长冲你摇尾巴,就可以毫不留情随便抛弃我?”
“真的唯独是我,就不行吗?”
贝茜试图坚持自我,只是声音越来越小:“你别这样说啊…我不会那么没有良心,离婚以后我可以用其它方式报答你啊……”
“所以凭什么我就该被这样对待?”
贝茜被这句算不上凶的质问震退半步。
“凭什么我一夜之间失去了妻子的爱,还要失去自己的孩子,哪怕是遭天谴,这些也该够了。”
他继续朝她迈近,却又没了刚才扑面而来的威压,仅仅停步于此。不甘的神情之下,渗透出潮湿的绝望,
“可是我现在,依然要被宣判失去我的家庭。”
“我苦心经营着的,我们的家庭,”
对上他的泪眸,她喉头干涩:“我……”
贝茜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童年起就作为女孩王的她,身边一旦有小姐妹情绪不佳,几万块的芭比娃娃她说送就送:
‘我把伊莉娜送给你当女儿,别哭了。’
——尽管她自己也是个爱哭鬼,往往会在回家后因为舍不得而泪崩。
可总归,她看不惯别人在眼前掉眼泪。
哪怕这个人是……宋言祯。
她不由怀疑自己提离婚是不是真的错了:她刚才那些话说得太狠了吗?真的很恶劣很过分吗?
是自己弄哭了他,对吧?
在这个节点里。
宋言祯自嘲地笑了下。
贝茜一凛,心神不宁地内疚起来。
一见面就跟他吵起架,不管不顾地朝他发泄坏情绪,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贝茜更没想到是,态度先软下来的竟然也是宋言祯。
“贝贝。”他叫她,带着颤音。
“…嗯?”她在不安自责的恍惚里首次应答了这个称呼。
她满头满脑都是宋言祯在哭,哪有心思纠结称谓。
他低头敛眸,湿浓的睫毛刚好遮蔽眼底幽光。
只听他声线湿哑,祈求她:“至少在你找回记忆前,别放手好么?”
他叫她别放手,不得不承认她有所触动。
在他的泪水和诘问里,在他确实事无巨细的体贴下,还会有些感动。虽然她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有抓紧过这个人的手。
“看在你的生活需要维持秩序,也需要恢复记忆的份上。”
明显他的感染力太强了,以至于贝茜都没发现,他是在悄无声息地替她铺垫理由。
他在问,声音极轻:
“就当是继续利用我,好不好?”
贝茜吞了下嗓子,不禁产生功利想法:自己的记忆正等待被唤醒,爸妈也还需要人照顾,集团的工作更是无从下手,桩桩件件都离不开宋言祯。
她抬头看他,联想宋家,既有世代从医受人景仰的背景,又有无比雄厚的资本,他本人又是医科大最年轻的教授,前途光明宏伟。
再细看他这个人,骨相完美绷撑起过分精致的皮囊。
甚至他的脸只是淡淡地敷着红,鼻侧的小痣就更加清晰,冶艳得足够让人晃神。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拿得出手。
路灯沿着长街渐次点亮光芒,贝茜在昼夜交替的瞬息里被晃住了眼,虚声妥协道:
“好、好吧,那就先不离。”
“你别哭了。”
她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