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安静。
在这间悬浮于半空的黑色球体内部,声音和光线被彻底吞噬。
连人体自身发出的最微弱生物电流,似乎都被厚重外壳吸收得一干二淨。
周屿坐在一张特制座椅上,它完全符合人体工学。
他的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单向透光观察窗,窗体本身也是信息隔绝材料。
俘虏诺亚躺在医疗床上,身上插满了维生系统的管线。
那些管线穿过特殊的密封介面,连接着外部的维生设备。
他胸口的起伏非常微弱。
若非旁边独立监测仪上那条还在跳动的细线,他与一具尸体无异。
这里没有多余的设备,没有多余的灯光。
只有监测仪屏幕上那心跳与脑电波的微光,为这片深海般的黑暗提供唯一的光源。
周屿闭上了双眼。
指挥室内的喧嚣,陈局紧绷的面孔,秦知雪担忧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世界彷彿在这一刻消失了。
真实之眼,全力启动。
这一次,不再是常规的信息抓取,也不是对单一目标的浅层数据分析。
周屿的意识,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向下沉去。
他穿透了物理的墙壁,穿透了维生系统的管线,甚至穿透了诺亚的皮肤、肌肉、骨骼。
他的目标,是构成这个基因战士最底层的存在——基因。
视野变了。
不再是清晰的字元与标籤组成的面板。
周屿“看”到了一条浩瀚的星河。
那是由两条互相缠绕、螺旋上升的光带组成的宏伟结构,无边无际,横亘在虚无的黑暗中。
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光带上缓缓流淌,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古老而精确的信息。
这就是诺亚的dna双螺旋结构。
在他的数据视野里,它被具象化成了一座无法想象其庞大程度的基因图书馆。
诺亚的表层意识,像是一片破碎的镜面。
里面充斥着战斗的本能、剧痛的嘶吼、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厄里斯的憎恨。
这些都是无用的信息噪音。
周屿直接绕开了这片混乱的区域。
他的意识如同一位拥有最高许可权的系统管理员,无视了操作系统层面的崩溃与乱码,直接访问最底层的数据硬碟。
他开始阅读。
第一个片段在他的视野中展开。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大到看不到边界。
数百个穿着同样白色制服的孩子,年龄都在五岁到七岁之间,安静地坐在地上的白色软垫上。
他们面前的空气中,投射出巨大的全息影像。
一个金发的男孩,因为没能在一秒内完成一个复杂的空间几何拼图,被两个同样身穿白衣的教师带走。
没有哭喊,没有求饶,男孩的脸上只有一种麻木的认命。
周屿检索到了这个男孩的基因标籤——诺亚,六岁。
他继续往下翻阅。
他看到了洗脑的过程。
孩子们被组织起来,观看一段段经过精心剪辑的影像资料。
影像里,是普通人类的世界。
拥挤的城市,污浊的空气,因为疾病而痛苦死去的老人,在战火中残缺的肢体,饥荒里瘦骨嶙峋的孩童。
一个宏大、不带任何感情的旁白音在解说。
“看,这就是劣等基因带来的世界。愚昧、脆弱、混乱,充满了无意义的痛苦。他们是自然的失败品,是进化的歧途。”
“而你们,是经过筛选的种子,是纯净的,是优越的。你们的使命,就是净化这个被污染的世界,建立一个完美的伊甸园。”
厌恶感,通过这种方式,被植入每一个孩子的心里。
对普通人类的疏离,对自身优越性的认同,成为了他们世界观的基石。
周屿的视线继续移动,他想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
很快,他看到了。
在一个同样是纯白色的高台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所有的光都从他背后打来,让他只留下一个如同神明般的剪影。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长袍,身形颀长,站姿完美得像一尊古典雕塑。
他从不走下高台。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空间,宣布着对孩子们的净化与赐福。
一次所谓的赐福,就是一个孩子被带进一个独立的房间,接受基因层面的微调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