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一屁股坐在石桥上，闻了闻自己全身上下的酒味，大为满意，拍了拍地上道。
“来，坐这儿，咱们好好聊聊。”
“额～是，前辈。”
薛尘将长刀重新放进刀鞘，坐到了虬髯客的身边。
“今儿我给你说个道理，这活人与死人有什么分别，人生一世，假如连最起码的逍遥二字都做不到，如何能算是活。”
“圣人言，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命在总是好的。”
薛尘坦言道。
虬髯客眉头一挑，看着薛尘说道。
“我以前也是你这个想法，做人就应该嫉恶如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他继续感慨道。
“都知道有仇怎能不报，可我一人又如何杀得了那么多人，呵呵，世人都说我是怎么也不死的奇人，可谁曾知晓，我是如何拼命地躲掉他人的追杀，我堂堂绿林好汉，也曾有问鼎中原的实力，最后也不过是在长安，住着一座老破庙而已。”
薛尘听后淡淡笑道。
“没错，有时候脸面比他娘命都要重要！脸都不要了，活着就有机会，难道不是吗。”
虬髯客听了这话，神色比刚刚好上一点。
是啊！长安里的贵人是害怕自己，但从本意上来说，如今的自己根本掀不起巨浪了。
虬髯客重新将金色的葫芦放进腰间，正色道：“其实我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你有我年轻时的影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做着违心之事，但索性那颗善良不曾被污染。”
薛尘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
确实虬髯客完全有能力，解决掉自己，而他也选择了放弃。
只因身上那块油饼子。
虬髯客拍着薛尘的后背，问道。
“知道为什么你身后的人会叫你来杀我吗？”
薛尘摇摇头。
“你已经不是第一个来杀我的人了，这一年里，暗杀下毒，用妇孺等威胁手段他们都用了个遍，不过是想赶我走罢了。”
“赶走？”
薛尘知道在历史上，虬髯客曾变卖所有财产，选择支持李世民。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成了李元吉等人，眼中的一根刺？
虬髯客看出了薛尘的疑惑，大笑道。
“我知道你想什么，事实上不是你想的那般，真正的原因是我在这儿，他李家才不会乱，至少现在不会，等秦王李世民从洛阳回来，他们几兄弟自相残杀是早晚的事儿。”
“欧～”
这倒是新鲜，想不到虬髯客会有如此长远见解，而且历史就是这么发生的。
“我在！各方势力忌惮我，平衡不会被打破。就算是李世民也不敢轻易动手，可我不在长安，长安铁定会变天！”
“瞧前辈的意思，像我这样的，就是来当炮灰的。”
薛尘难得地开起玩笑，可虬髯客却没有笑。
从两人对话起，用着最为严肃的神色说道。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未来是属于像你们这样年轻人的，假如他李唐还是像隋炀帝到时候那般残暴不仁，那这个天下就不是我想要的样子，炮灰谁来当还重要吗？就算没有也会有别人出手的。”
薛尘仔细回味这里面的话，发现了异常，有些惊恐道。
“瞧您这意思，你这是打算要离开长安？”
虬髯客苦涩笑了笑，将那柄巨大木剑从地上抽了出来，朗声道。
“我这人最不喜故作清高，未舍六欲，但也从未多情多义多烦恼，这二十年来，走南闯北，醉卧山水，大步向前天地游，可这心中还是被天下苍生压得喘不过气来，身心仍不能得自在，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小子！为何我就不能反其道而行，抽剑再断水，举杯再无需消愁，赠别人风流，再也不用盘算明日换得几两酒，你可有这份胆气？”
薛尘看着虬髯客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份决绝，此刻他并不是喝了酒在那儿胡乱说话。
他将手摸向自己腰间的长刀，咽了一口唾沫道。
“你是想让我入局？我何德何能。”
“我累了，真的累了，与其如此耗下去，不如交给年轻人。”
虬髯客随即自言自语道：“不管他们有何企图，既然做都做了，他们佛门都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胆气。你我二人难道还要跪拜高高在上的那些镀金佛像和泥塑菩萨不成？我是不愿意的。”
虬髯客从怀里摸出一个杯子，递给薛尘。
薛尘双手接住。
他将金色葫芦里的酒倒入杯子中，说道。
“无论年纪大小，作为一个人，怕死很正常，可圣人言，勇敢是一个人永远不能是失去的东西，还未开始已经给自己判定会输，但人还是要依然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能赢，虽然可能几乎不会赢，但也仅仅是几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