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人影破水而出,低低悬垂在水面一尺之上,“炼气士的魂元虽说远胜凡人,也需七情激荡加持才可堪用。不知眼睁睁看着百鬼撕咬吞食自己的灵肉,能叫他们的魂元爆发到何等境界,但愿莫叫妾身失望啊!”
话音落处,寒潭水面翻花更剧,幽沉沉的水浪中,无数鬼影涌出,向着悬在水上的三人一拥而上。鬼影身躯似虚似实,却能毫不费力的攀爬在三人身上,各个恶态狰狞,鬼爪如刃,撕扯着犹然温热的活人皮肉。霎时血花四溅,被生剐活剥的剧痛痛彻心扉,硬生生将三人的神智从一片混沌浑噩中拉回了可怖的现实。
泥犁鬼洞,存浮于九泉之上,可怖犹甚于九泉之深。寒潭之下鬼影层层,争前恐后扑向悬于水面的血食。森森鬼笑声、痛苦□□声、乃至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破裂与鲜血滴落声混杂在一起,回荡在四壁空荡的石窟,也是鬼洞中除了死寂最司空见惯的幽冥之音。扎心扎耳,裂人肝胆手足。
只可惜偃鬼无心,哀声中,阿萝意态闲适的又卧回软榻之上,曲肘斜倚,长长红袖与白发缠绵入水,另一手随意一拈,三盏冷火幽幽在三人头顶一尺处燃起,起初不过拇指大小,渐渐愈发见涨,火苗腾腾上冲的同时,一丝各不相同的淡彩也从焰底一点点蔓延开来。
阿萝搭眼望去,嗤笑一声:“焰不过两寸,果然只是连破障之境都未足的毛孩子罢了,好在魂气还算足壮,差强人意。”
偃鬼王声音沉沉:“到底都是名门子弟,底子不会太差,可惜……”他的嗓音突的一提,从喑哑中生生拔出一截尖利,“可惜!那个青冥洞天的小子死得神魂俱灭!不然进了泥犁洞,定然叫他先替方青衣好好尝尝本王如今的手段!恨啊……”
阿萝纤纤一握的腰肢猛的一挺,从软榻上翻身坐起,手足俱垂,只一双弯弯媚眼瞪大瞪圆,直勾勾的看向悬挂在水面的三条身影。片刻之后,将口一张,一道黑气流矢般喷出,扫开重重鬼影,随即“啊”的一声,女孩子几乎破了音的惨叫响起,黑气贯透宛童右胸,一片惨绿幽光扭曲着附着在了喷溅鲜血的伤口处,蚀骨销肉,如剜神魂。宛童挣扎着提聚起来对抗群鬼的真元登时溃散,浓厚的血腥气在水面上飘散开,如同水滴沸油,无数鬼影炸锅般翻腾起来,一浪叠着一浪,刹那将她半身淹没。
一直闷不吭声对抗着鬼影的裴小舟也再按捺不住,惊呼脱口:“宛童师妹!”
少女的身体在群鬼啖咬下无力的弹动扭曲,头顶那一盏冷火火苗却茁壮拔长,通体焰色变化清透如易碎琉璃,美丽得近乎凄婉。
偃鬼王将眼一翻,迭迭怪笑:“青焰,七情燃之以惧。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小娃娃,痛苦么?恐惧么?将你的惧怕之情尽数释放,才能结出饱满壮大的魂元,才不枉你在九泉深走过一遭,哈哈哈……”
笑声未尽,裴小舟已在破口大骂。淡淡的清浅云气护绕在他周身,虽说仍不免遭受恶鬼撕咬,却是三人中状况最好的一个。只是眼见宛童重伤,又惊又怒下,再憋不住性子。甚至整个人都如同一条活鱼般挣扎乱跳起来。奈何束缚住他的白藤纹丝不动,任凭他眼冒火星,仍只是徒劳。
偃鬼王眼神淡漠的扫过他的头顶,如同看着一个什么死物件。骂声入耳不入心,反倒是看清裴小舟头顶已变作炽烈的大红色光焰后,勾了勾嘴角,莫名的带了几丝满意的味道:“赤焰,愤懑大怒之情,很好,很好……”随着话声,卷住裴小舟手脚的白蔓又是一紧,几乎硬生生勒入骨肉中,“吱嘎”的细碎骨裂声响起,裴小舟原本涨得通红的脸色猛然一白,牙齿重重在嘴角一顿,咬出一丝血红,再没了怒吼乱骂的力气。
对此,偃鬼王反倒哼笑一声,目光又挪向三人中的最后一人。群鬼乱舞,生死交关,裴小舟与宛童在挣扎中运动师门心法,缈缈云气、青藤翠色,各自绽放交锋,反倒将身材最为高大的舍心掩在了最不起眼的末位。甚至狰狞狂舞的鬼影似乎也更为青睐前两人的血肉,密密层层的扒扯上去,冷落了沉默不语的僧人。
偃鬼王的眼中带着丝残忍的趣味,仿佛也刚刚想起舍心的存在,哑声道:“还有一个小和尚,修佛之人……唔,白焰,惊惶之……嗯?”裹着红衣的身影忽然猛向前一探,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或意外之事,片刻后,才又缓缓坐了回去,“嘿嘿”一笑:“透明的,竟然还是透明无色的魂焰,有趣,有趣,你这小和尚,看来平平常常,莫非已经修到四相空无之境?”
舍心勉力吐出一口气,熬过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才低低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非是炼气士,也不曾修行高深佛法。但我佛慈悲,往度众生,施主若愿受度,亦可入我光明庭。”
他说得认真,只是落在在场每一人耳中,都只觉莫名嘲讽。偃鬼王将袖一甩,登时连戏弄之语都懒得再出口,只冷笑一声:“过了这么多年,炼气界的和尚,当真还都只是一味痴愚不灵!”一股青黑鬼气自袖底翻出,虚空凝做磨盘般巨大鬼爪,向着舍心当头便抓。
那鬼爪狰狞,指骨利刺凸张,爪尖锐如短刃,一张合间,已从舍心天灵抓透。全力抵抗着鬼影的裴小舟也不免脱口又一声惊呼,然而却未见血花脑浆四溅,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