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响动。本在冰榻上拥被酣眠的越琼田似是惊了梦,口中喃喃不清翻了个身,却更睡得不稳,又过片刻,索性手脚都一并踢动起来,脸色亦见微红,也不知是气闷还是如何。
方青衣正挂心越琼田身上的业火之影,见他异动,登时警醒,快步而去。因有前车之鉴,亦不好伸手再与他接触,只得站在榻边微微弯腰,和缓了声音唤他:“琼田,琼田……”
“妖女,莫要攀扯我师父!”
越琼田偏也同时在梦中大喝一声,眼皮猛的弹开,眸子里尚有几分久睡后的雾气,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一双乌溜溜大眼直愣愣对着前方,半晌才映进了方青衣的身影,眨了几下,眼圈蓦的便红了,似平白受了好大委屈。
方青衣不知他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只得又问:“琼田,你可是梦魇了?”
越琼田这才回过几分神,一瘪嘴,伸手去拉方青衣的衣袖。方青衣登时就要后退,但直直盯着自己的黝黑眸子里满是气愤和难过,叫他一时心软,竟是被扯个正着。好在这一次并未再见业火之影出现什么异动,他便也就勉强压下心中那份犹疑,轻拍了拍少年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顶:“莫怕。”
越琼田仍躺在榻上,半晌才带着点气哼哼道:“我梦见今日泥犁洞之事了,那名红衣鬼女用妖法困我,还哄骗我说师父杀了……梅君。”
方青衣一愣,顺着越琼田头发的手也不由得停住了,竟是一时无语。
越琼田尚无所觉,还在继续道:“幸好当时朱大哥赶到,提醒我破了她的妖法。哼,我看那红衣鬼女定是极坏的人……鬼,她杀了燕引师兄,又要拿谎话诱骗我,当真可恶!”
方青衣面上神色又不明几分,沉默片刻,方道:“你今日在泥犁洞所历何事?若是当下不觉困倦,便说来我听。”
越琼田本已酣睡了两三个时辰,又是在梦中被生生气醒,当下竟颇有精神,闻言便拥着被子半爬起来盘膝坐了,一只手仍牵着方青衣不放,另一手撑了下巴,将自入泥犁洞与众人分散后的遭遇一一道来。
少年的叙述言简意赅条理分明,但在说及女萝幻阵中事时,不自觉的偏重了许多篇幅,末了不满道:“朱大哥说,那鬼女是要以此手段汲取我身负因果纠缠,再以邪术对付你。哼,我岂会那么容易便被她骗了,何况还有獬豸印在,自不会受她摆布!”
说及此事,越琼田的语速变得甚快,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愤懑不平,倒是与他平日里的乖巧温吞大相径庭。说罢换过一口气,正要再提及后面与阿萝交手诸事,忽听方青衣轻轻叹了口气:“她倒是不曾骗你。”
“……什么?”越琼田呆了呆,像是没听清楚近在迟尺的这句话,歪着脑袋仰起头,“师父你说什么?”
方青衣抬手理了理他睡得乱翘的一绺额发:“梅君之死,确实是我下的手。那鬼女欲以阵法幻化汲取你七情之力,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弄虚作假。只不过断章取义一向是他们摆布人心的手段,她只道当年是我一剑斩了梅君法身,却是不曾将前因后果一并告知你吧?”
越琼田立刻连连点头,一个翻身跪坐起来:“师父,你能告诉我么?”话说出口,又觉自己这般急切姿态与之前对梅君之事的全然抗拒反差太大,面色一赧,小声啜啜,“我只是不想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听些零言碎语,恼人得很!”
方青衣并不在意他这点小小的口是心非,但往事涌到舌尖,纵已放下,仍不免几分沉涩。停顿片刻,才道:“偃鬼王与那鬼女岂是不相干之人,为师当年因伤曾在梅谷修养,被他们探知了梅君所在。梅君根脚乃是千年灵树,偃鬼王便欲以鬼邪之气染他法身,化为己用……”
越琼田忽觉心中失跳一拍,不自觉脱口道:“他们可得逞了?”又立刻神色一頽,声音登时低落几分,“是了……无论偃鬼王是否得手,梅君之死想来都是因此吧!”
方青衣也垂了眼,一瞬默然,方又道:“是。梅君法身受晦气所污,他本是天生地长仙木精灵,若堕入魔道,乃是莫大之辱。事无转圜,我便将他法身与魔根一同斩灭。因此那鬼女说他乃是亡于我手,倒也算不得错。”
“玉石俱焚,他自是甘愿的。”越琼田低垂着头,忽的说了这一句话。分明旁人旧事,听来却只觉眼眶烧灼,湿热得厉害,又不想被方青衣看到自己这份窘态,只得将头越埋越低,直恨不得塞进被子里去。但眼前视野变得狭小模糊,脑中曾见的几幅画面反却愈发清晰,时而是迷阵之中清秋洗雪亮的剑光,时而是梅花幻境中,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男子倚着花树,手攀梅枝,言笑晏晏。忽又仿佛一阵狂风吹过,眼前种种所见皆化云烟,一片空茫中,唯见一片无名业火熊熊燃起,将幻象、或是记忆卷烧成一片飞灰。
赤色的火焰几乎舐进眼仁,越琼田失声“啊”的叫出来,猛的抬头,语气慌张:“师父,火!”
方青衣的瞳孔也同时一缩,分明看见业火之影的赤红光芒在越琼田身上绽开,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全身蔓延。他立刻伸手一拂,越琼田尚未看清自身异样,便被方青衣一把揽入怀中。宽大的袍袖拂过头脸半身,一缕清新雪气入鼻,登时将惊异慌乱驱散大半。越琼田索性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