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边手脚麻利安排人次第入城,还分出人手沿着歪歪曲曲的队伍往来吆喝,让人莫挤莫急,城主心善,已下令延迟半个时辰再闭城,人人到此皆能平安,无需再有惊慌。
来来回回喊了几趟,因天色愈晚而隐见躁动的人群又渐渐平静下来,各个抓紧了随身行李有条不紊向着城门口慢慢移动脚步。已排到了关卡前的人,更是望向灯火辉煌的大城如望顺遂生途,匆忙拖家带口进城的同时,也不忘连连冲着守卡士卒感恩戴德拱手作礼:“城主慈悲、诸位辛苦,避入南渡城,终于不用日日惊惧那些白骨妖怪前来破家毁命了!”
这般一方顺序放行,一方守着规矩好生排队,并未太久,城门口的长队已短了一大截,搭眼看看,也不过还剩下四五十人,再有一刻钟就能全数进入南渡城中。那两名一直沿着长队走来走去的士卒似也有些乏了,偷了个空子躲回城门下避避寒风,年轻毛躁些的那个便忍不住小声嘟囔着抱怨:“这次又是一个村子举村来投,算算丁口,也不过一旬时间,怕不是城中已多了好几千外来避祸的,听说连最偏僻的城北的破棚子都住上了人。再这么塞下去,哪怕南渡城再大,早晚也要吃不消!”
年长那人登时横了他一眼,抢白道:“你算得明白?还是城主算得明白?既然是城主开口放人进城避祸,自然早有了妥当安排,哪轮得到你操白心!再说了,你看这些人为了保全性命,抛家舍业也要投奔而来,难不成还能当真将人关在城外?不说那搅得人心惶惶的妖魔,就是吹上一夜的东北风,也不是寻常人吃得消的。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做完了事收拾收拾回家去该吃吃该睡睡就完了,省心,安逸!”
一句抱怨招惹来好长一顿数落,年轻人立刻缩起了脖子连声示弱:“是是是,对对对,塞得下塞不下的,不是还有城主老人家操心嘛,咱就是个吃饷听令的,想那么多做甚!嗳,你那老酒还有剩的没?分我一口,今晚这风,冷得也太扎实了……”
年长那人便从怀里摸出个羊皮酒囊塞给他,可见说教是说教,两人关系倒是当真不错。年轻人也不客气,立刻拔开塞子灌了一大口,随即热辣辣呼出一口白气:“舒坦……哎?”
从他的位置半眯着眼望出去,正能看到一个歪歪斜斜的长队尾巴。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处灯火明亮,却照不到落在队伍最后的十几个人身上,只能瞧见一片人影模模糊糊,高高矮矮聚在一块,似也在抱团取暖。只是抱团也就罢了,十余人全都站成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连跺脚搓手都没,着实有些怪异?
只是还不待他多想,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突然拔高响起,将城门内外左近的人都惊得猛转过头,年轻人眼中怪异情形也霎时大白……
“死人了啊啊啊!”
轰的一声,还在城门外排队的人群登时好似水浇沸油,一片大乱。混乱中,分明不过数十人众,却好似瞬间成了无数只脚、无数双手,哭着喊着齐齐向城门涌来。因已入夜,城门只开半扇出入,被众人乍然一冲,连带着门口的小车驮畜士卒搅成一团,反倒是半个人都挤不过去,硬生生卡在了城门前。
偷闲喝酒的那两人因是躲在一旁城墙的凹角处避风,反倒没落入被拥挤踩踏的窘境。但势单力薄站在一旁,毛骨悚然之感更甚在人群中受那拥挤推搡。而一股股风势渐大,也将起初细微、随即愈发浓郁的一股血腥气吹送入鼻,使人嗅之胆寒。忽然“锵啷”一声,年轻人一把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寒锋凛凛向着黑洞洞的夜色中胡乱挥舞了几下:“何……何妨妖邪,敢犯南渡城,你们可知这是何人辖下!”
本该是气势满满的一句话,只可惜牙齿打颤的声音要比嗓门还大些,全然色厉内荏。那年长之人虽也又惊又怕,但到底多了几分见识经历,见城门口一片大乱,却不曾当真有什么邪物从黑暗中跳出来继续伤人,也不知是只拿下了那十几人的性命就知足了,还是别有缘故?他干脆深吸了口气,一把拔下插在城门边的一只火把,轮圆了胳膊呼喝一声猛掷了出去。只见一溜火光烧开夜色,远处一片黑暗模糊中骤现光亮,照出一片骇人之景。
残雪地上,血溅如泼,霎时生人,转头白骨。十几条抱团凑在一处的身影仍然姿态鲜活,或拢手或掩耳或在怀中掏摸着什么的模样,但却早已血肉俱空,只余具具白骨撑起那些衣衫鞋帽。而寒风呼啸,片刻工夫便刮得白骨人形摇摇欲坠,随即就在无数惊恐的眼神中“哗啦”、“哗啦”一具接着一具的坍塌下来,溅起一片雪尘血尘。
喧腾的人声蓦然一静,随即轰然更上层楼,惊恐哭喊着奋力向城门内拥挤。混乱中,“吱呀”一阵涩响,已关上的另半扇城门也被硬生生撞开了,卡成一团的人流顿时一拥而入,将另一队闻声赶来欲观究竟的士卒又裹挟着带回了城里。
就在城内城外乱成一团之际,城头上忽然传来高喝:“下面的人莫慌,纵然是那些白骨妖邪,也无法在城中伤人。遇难之人只因还未进入南渡城地界才被其所杀。尔等既已进了城,就无需再过于惊慌,好生顺序录下姓名籍贯,就各寻安置之处去吧!”说罢,又大喊了一声,“升明膏灯,请金钟!”
城头登时出现许多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