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水发神经病不稀奇，叫人感兴趣的是让他犯病的原因。自从第一次因调离农场不成犯病后，以后有为少发几十元上百元奖金、补助犯病的，有为漏分几十元的福利物资犯病的。犯病后一般是在外乱跑、在地上打滚，骂领导骂同事，送到市精神病医院住上个把月就好了。如此这般他犯病的次数多了，人们便少了同情多了厌烦，一见他有犯病的征兆便提出尽快送他去精神病院，让大伙清静。本来因为农场将他视为人才留住他，不让他外调导致他精神失常，农场是有愧疚的，现在他成了农场的负担，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谈，说他是书读多了脑子坏了，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这回李思水的神经病又犯了。他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来，在里面一会儿唱歌一会儿骂娘，把院子里的水龙头打开哗哗地放水，别人去叫门，他就往外泼水，还大声唱着“社会主义好”的歌曲。天色暗下来，过来看热闹的人多了，大伙手摇扇子一边乘凉一边聊天看热闹。听说李思水发病是因为失恋了，而且是被人横刀夺爱！能不叫人兴奋吗？他暗恋的对象是洪波的妹妹洪菱，其实完全是他一厢情愿，人家洪菱稍稍对他好一点，这可怜的人便认定了她作自己的终生伴侣，一脸幸福相。现在洪菱真的谈恋爱了，恋爱的对象不是李思水而是育种专家秦补拙。李思水就“疯”了。
在人们的议论当中，办公室主任代志远、洪波还有管机关的农场工会主任段小龙过来了，一个工作人员端来一碗面条，叫李思水开门吃面条，李思水没理，在院子里更加大声地高唱赞歌。代志远皱眉来到院子边对里面才喊了两声，便被迎头淋着了一盆凉水，引来围观的小孩大声起哄。段小龙生气地大声说：“走！不管他了，以疯装邪由他去！通知他老家来人，我们管不了了！”
洪波过去拉开代志远对里面大声喊道：“李思水，我知道你没事，一个男人为这事哭嚎什么！？”说完他侧了侧身子准备躲避浇过来的冷水，“洪菱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她找到喜欢的人了，你应该高兴啊！？”
没有冷水泼过来，唱歌的声音也轻微了些。
“你快开门，再这样下去又要把你送红门路医院了！开门，听到没有！？”洪波吼道。
一会儿歌声停了，又一会院子侧门开了，李思水只身穿着条短裤，手拿水瓢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呆呆地看着门外的人，洪波走进院子里扶住他，李思水哆哆嗦嗦地说：“我听你的，我不想去红门路医院，我不想去。”
洪波找来一条干毛巾给他浑身上下擦拭，李思水哆嗦得更厉害了，有点摇摇欲坠：“我乖，我听你的，我不想去红门路医院，我不想去。”
洪波扶住他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代志远叫道：“快叫医生，他烧得很厉害！”
夜已经深了，李思水躺在床上输液，脸上满是潮红，微微张着嘴巴快速地呼吸着，鼻翼也随着快速翕动。房间很小，没开电风扇，很燥热。李思水忽然难受地哼了声，一抬手差点把针头打漏了，何洁连忙上去按住他的手臂，洪波用湿毛巾给他擦脸降温，给他喝水，
一会儿种子公司张兴强书记和秦补拙提了一些水果进来了。张兴强上前看看李思水说：“看来情况稳定了，陈老爷子很担心呢。”秦补拙不知道说什么，怕引起李思水更大的反应，神情很尴尬。洪波看看他又瞥见妹妹洪菱躲在门外的阴影里，便对何洁、秦补拙说：“你们回去吧，没事了的，我看着他。”
何洁、洪菱、秦补拙他们走了，张兴强在一旁坐下掏出一支烟对洪波扬了扬，洪波摇摇手他便给自己点上了。
“接到参加明天党委扩大会的通知没有？”张兴强问。
“嗯，接到了但没说什么内容。”洪波说。
“你没听说什么？”张兴强又说，“你住在机关啊。”
洪波认真起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张兴强连拔几口烟屁股，吐出了一长串烟雾，说：“听说是有人要在明天的党委扩大会上向兰书记发难呢。到时候你只听不说，不表态，听我的，什么也不说，知道吗？”
洪波笑了：“不会这么严重吧，不就是一篇报道吗，谁动这么大的肝火啊？”
“阶级斗争运动七八年来一次，沉湖又有新情况了！”一直闭眼躺在床上的李思水忽然坐了起来，瞪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把他们吓了一跳，二人会意过来苦笑不得，洪波把李思水扶下，李思水躺好后闭上眼睛象睡着了似的。
沉湖农场党委扩大会议上午八点在沉湖宾馆会议室举行。到会的有党委成员7人，扩大进来的有农场公办室主任、宣传科长、组织科长、五个分场的党委书记、沉湖口街道委员会主任、种子公司经理、棉纺公司经理、建筑公司经理12人，共19人，沉湖农场重量级人物悉数到场，其中在市心医院住院疗养一个多月的副书记、纪委书记赵明珠也到会了，看来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凝重，空调声音很大，参加会议的人都觉得凉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