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态、回忆她的双手和吐息,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清醒。
他吃地窖里储存的马铃薯和野菜,喝墙壁上凝结的寒露,可等他奄奄一息被救回去,看到的却是躺在皇上胸前,温柔抚摸自己腹部的母亲。
他没忘记她看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和诧异。
或许是他想错了,也许母亲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他的存在。
魏子君脸上扬起一抹纯真的笑容,虚弱地跪在地上:“恭喜父皇母后再得麟儿。”
他比之前更乖巧、更懂事、不仅努力读书,还会有分寸地议论国事,得到了皇上的青眼。
他结交朋友,亲近其他宫妃,随后若无其事的,看着那个刚出生的,脆弱得像一块嫩豆腐的婴儿死于疾病。
母亲还是他的母亲。
母亲终于又成为了他的母亲。
魏子君琥珀一般浅淡甜蜜的眼眸里淌出热泪,笑着任由尖锐的针尖刺破眼球,将他引以为豪的眼珠染成纯黑。
这下,联系他和母亲的纽带又多了一件——复仇。
他知道自己大抵会英年早逝,也知道纯妃母子是在利用他,但他不在乎。
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且唯一仅有的同伴,就是他的母亲。
可惜,母亲最终还是被肮脏的皇室玷污了。
在他放火的那个晚上,她亲口承认了她对皇帝的爱意。
魏子君手上举着的火把将她美丽的脸庞映得火红,他失望无比地看着眼前疯狂而执拗的女人,惋惜道:“你病了。”
“或许是吧,”胡姬说,“病了,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魏子君又问:“你爱他,爱到宁肯自己去死,也不舍得杀了他?”
噼啪的火苗中,胡姬身上的宫装被点燃,像是穿上了火红的长裙。
她散着一头墨发,任由火苗将她包裹,在狭小的监笼中起舞、歌唱,笑声阵阵:
“洛桑,我的好儿子,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知道了。”
“——爱一个人,就要抱着必死之心去爱他。因为唯有死亡是如此令人恐惧、不可跨越,美丽又坚固。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最最爱我。”
烈火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魏子君觉得眼睛有些痛,他捂着眼睛,眼皮上那粒小痣抽痛着,像是被熔进了他的灵魂。
“我不懂。”
魏子君转头、迈步,轻声道,“你背叛了我,但我不会背叛你。”
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以卵击石,我也会完成复仇。
纯妃母子是不叫的狗,因此他将他们留在了最后,作为复仇最核心的一环。
他接受了魏子恒赠与的美人,按着对方给他安排的角色做一名昏君,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死去。
——本该是这样的。
在那妖娆的女子垫脚吻上他的眼皮时,魏子君宕机了。
——她跳出了他准备好的“剧本“。
那一吻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可她们又那么不同,她有着最美的罗刹面孔、蛇蝎心肠。
她一眼看穿了他,又提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心动提案。
——让我们一起,把这大魏,搞得更乱,如何?
魏子君心口怦怦直跳,皮肤底下的血液横冲直撞,想要突破血管的束缚喷涌而出。
他捂着胸口,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是否提前发了病?
又或许,这就是母亲所说的......爱?
他头一次感到仓皇而不知所措:他爱她,可他快要死了。
电光火石间,他眼底又燃起了那道美丽的影子,母亲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眼底是从未见过的、无法言说的痛快与喜悦。
——只有我死了,她才最最最爱我。
魏子君一会儿想到那个痴情又滥情的男人抱着母亲的遗体痛哭流涕,一会儿又想到朱珠那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
他从来都是个卑鄙的人,而她是他晦暗生命中裂开的一道光、是他此生唯一的珠宝、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的、独一无二的同伴。
哪怕用尽手段,哪怕留不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也是极好的。
人生的走马灯放到尽头,而魏子君短短的二十余年里,最令他留念的,竟然是生命中最后一年,她赐予的温柔。
他像是从未见过火的飞蛾,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都要碎在这有情之火里。
他果然很像母亲,他也病了,病因是这扭曲而污秽的皇宫,而她是他的药。
“我也爱你。”
浑浑噩噩间,魏子君感到自己脸上一热。
......没来得及告诉她......这句话,他等了二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