虱之毒鲜少有连续发作的,除非有其他外因诱导,可昨日我给殿下煎的那碗汤药,当是准确无误的,”裴茵细声说道,羞得通红的小脸也退了些颜色,此时只剩脸颊上的一抹红晕,“既是如此,殿下昨日为何会再次毒发?”
贺云年闻言,并未应声,只将视线落在马车之外的人群中,心中莫名有些发虚,倒是他头一次被个小姑娘问得哑口无言。
“殿下?”裴茵见对方没有回话,以为是她没有把话说清,正欲开口再细说之时,贺云年冷冷开口道:“昨日本王并未将药喝下。”
裴茵美眸瞪圆,脑子懵怔一瞬,而后很快明白过来,凌王本就多疑,她又是如此尴尬的身份,自是不能轻易得他信任,即便那日她施针为他抑制毒性,即便两人之间已定下约定,他对自己,仍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思及此处,裴茵只勉强勾了勾唇角,是她疏忽大意,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对方的信任。
一片赤诚之心扑了个空,心情倒也谈不上失落,只是有些心疼昨日她花了两个时辰熬出的那碗汤药,以及汤药中那几味珍稀药材,早知他多疑不愿喝自己煎的药,她凭白费那力气干嘛?
车内重回安静,贺云年将把脉的右手衣袖抚平,继续闭目养神。裴茵也不再继续询问病情,只将视线落在窗外,放空思绪,静静听着马车车轮转动的轱辘声。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摇摇摆摆地出了城门,到了宽阔少人之地,车速也快了许多,接着加快速度,最终在城郊定北军驻扎营地外停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营帐外,守卫见到凌王,皆躬身行礼,凌王平日均是独来独往,最多身后跟着杨锋,怎得今日身后多了个眼生的侍卫?
既是殿下带来的人,守卫自不敢多问,只将人引到关押北戎暗探的营帐之外,之后恭敬守在帐外。
“可问出些什么来?”凌王开口问道。
“回殿下的话,那北戎探子被鞭子抽得奄奄一息,却不肯吐露半个字来,和先前抓的那个一样,骨头硬得很。”
“在外头守着。”
“是。”
贺云年撩开帐角,裴茵跟在贺云年身后,缓步而入。一进到帐内,裴茵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上倒着一人,奄奄一息地闭着眼,身上衣服已被打烂,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着。地面上摆放着一个空碗,裴茵嗅觉灵敏,远远便问出里边装得是上好的参汤。
先以酷刑毒打,再用参汤吊着命,眼前之人经历的苦痛可想而知。定北军的雷厉风行,裴茵先前自是听过,然此刻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却又是另一番震惊。
“有什么想问的就去问。”贺云年侧头,对站在她身后的裴茵说道。
裴茵还是头一次见此情景,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身影,只觉有些腿软,脚下步子也迈不动了,心中满是畏惧,不敢上前,只侧身躲在贺云年身后,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衣角。
贺云年知她定是怕了,定北军审问敌军暗探的手段可比京中牢狱的手段要严酷的多,寻常女子见此情景,哪有不怕的。到底只是个十七的姑娘,见此场景,再怎么想要强装镇定无畏,也是不能的。
能问出线索自是好的,但观此情景,他哪能逼一个弱女子替他审问犯人。
“走罢。”贺云年低低说了这么一声,却见裴茵仍伫立在原地,似是吓傻了走不动路一般,贺云年没再催她,只轻拽着她的小臂,将人带出营帐。
“本王派人先送你回府,你回去好好休息便是。”贺云年说着朝营外走去,却见裴茵伫立在原地,并未挪动脚步。
“我不走,”出了营帐,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裴茵忽觉舒服许多,原本煞白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殿下可否将那人所穿的外衣拿来,我想看上一看。”
“审问犯人本就是定北军该做之事,你既害怕,就不必勉强。”
“我已经好多了,殿下,”裴茵说着看向贺云年,眼神中没了方才的慌乱惧怕,回复了往日的清明透亮,“既已来到此地,殿下就让我看上一眼吧,若无线索,我再回府不迟。”
没想这小姑娘看似柔弱,实则内心透着股倔强,贺云年看着她眼神中流露的坚定,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应了句“好”。
营帐之外,裴茵细细观察着贺云年拿出的黑色外衫。她记得,杨锋说过,那短箭是绑在手袖处的。
黑色外衫已破损不堪,裴茵很快找到衣衫的左右两只手袖,习武之人所穿的衣衫,袖口处缝着皮料,裴茵凑近一闻,果然嗅到一股极为轻浅的辛夷花气味。
“殿下,的确是辛夷花的味道。”裴茵说着想将袖口处的皮料撕开,奈何力气不够。
贺云年拿过她手中的黑色衣衫,撕开皮料,皮料撕破的瞬间,确有一股浅淡的花香味传来。
裴茵接过皮料,先是放在鼻间轻嗅了嗅,后又左右翻看起来,而后在皮料内侧,一处缝制的针脚处,看见用黑色丝线绣了一个字,瞧着是外族文字,裴茵并不认得。
“殿下你看。”裴茵将发现的字迹展现在他面前。
“是北戎文字,意为珍珠的珍字。”贺云年解释道。
“或许是条什么线索?”裴茵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