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卡寨村三个字，原本在一旁给宋凛梳头的二花本能的抬起了头看向那几个妇人，又很快的低下，握住发尾的手心不觉得握紧，干枯的发丝缠绕在她的掌心，混杂着一丝丝的汗水，变得有些稠腻。
而宋凛则是头也不抬的用借来的针线细细密密的缝补着二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有一套现成的衣服，她们俩却都不敢明着穿。
衣服是林场的工人服，那个有钱的木料商为了显得自己财大气粗，特意订做送给卡寨村的伐木队的，但凡在林场待过或者去过的人大约都对衣服有印象。
那天太匆忙，下着雨又冷，宋凛来不及看随手都扯了什么，只顾着逃跑，现下是宁愿把衣服扔了也不敢再穿。
她知道二花在怕什么，伸手向后拍了拍她的腿，像是安抚她别慌，已经安全了。
正凑着柴火的阿庆婶不知怎么的，抬眼看向她俩，和善地招呼道：“妹子，别老是窝在一处，过来烤火，今天俺男人刚送来的柴，烧起的炉子热乎的很。”
刚好这几天二花的脚也养得差不多了，宋凛拉着她来到了人群里，伸手烤着火，果然暖洋洋的。
“来！坐这。”阿庆婶把自己的板凳让给她们，又拉过一个板凳来自己一屁股坐下，凳子有些老旧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像是随时要散架一样。
闻声二人也就坐下，二花身旁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都没怎么听到你们的声响，还怕生的嘞，外地的？”
宋凛自然的接过话：“实在是怕的死，没缓过来。我们过来走亲戚的，还没走到王山沟子，就遇上了泥流，命大遇上了大卡车给送过来了。”
“这不，拉着我妹子跑的时候栽在路上拦腰断的枯树杈子上，衣服都烂了，好在是脸没花，鞋也跑脱了，可怜她赤脚踏着泥石子路了，没烂脚也是阿弥陀佛。”
阿庆婶啧啧几声，“可怜哦，怪不得你们身上破破烂烂的，留得个小命万幸喽。”
翠兰探过身子好奇地瞅着二花，“你咋脸恁白嫩嘞？面相也不是咱这的面相，是要去哪个村走亲戚啊？”
二花瑟缩着身子，原本有道骇人伤疤的那半张脸被垂下的头发盖住，且她随时都是低着头，露出了脖颈处那一抹白，因而外人都不曾瞧见她可怕的面容，才有了此番误会。
她沉默着，几乎是靠在了宋凛的后背上，像一只无处安放的小狗，可怜兮兮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怕一出声就暴露了自己的口音。
宋凛并未解释，只是笑着接过了话茬，替二花答道：“明秀村的，这前来就是去王狗山，赵二胡家，我姑是他家的老二媳妇儿。”
带头巾的女人听到了，立马搬着马扎坐过来，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赵二胡啊！那认识了，就俺娘家那片杀猪的，是不？”
见她点点头，又很是惋惜的说道：“作孽，前几天听那个穿夹克的男人点名时说过，姐庄和卡寨村挨的太近了，山都被砍秃了，跑出来的少得很，要再见到人怕也是难了。”
“玉花，你咋啥都问的到，俺们帮厨这么多天，那人理都不带理一下的。”笑呵呵的阿庆婶打趣地朝她挤眉弄眼。
“怕啥，咱都不是坏人，问问怎么了，俺腿脚不方便，和这媳妇一样，找人聊几句打发时间。”
玉花龇着牙齿笑得有些得意，转头对着宋凛，“这几天暴雨下的厉害，你们咋这时候过来走亲戚啊，路上泥得很。”
宋凛摇摇头，很是无奈，“说是有个叫书林的小伙。我姑说是和我妹子年纪差着10岁，老实本分，本来是给他俩相看相看，没想到碰上天灾，唉！”
“谁？”玉花皱着眉头，像是思索了一番却毫无头绪。
“书林！”
“姓啥？”
宋凛摇摇头，“就知道名字叫书林，就说是个知识分子，在镇上工作嘞，就是爹娘都死了，年纪又有点大，倚着我姑给他们家帮着种那几亩地的缘分，想把我妹子说过来作亲。”
玉花想了一下会，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早些年从卡寨村搬过来的子家母子嘛，听说是子书林的老爹和兄弟打架，不小心栽在了锄头上磕死了，那时候子家还没分家，按理说老实待在夫家还有口饭吃，母子俩却非要搬回娘家来住，受了哥嫂好多年的白眼。
好在子书林读书争气，考上中专以后就在镇上工作了，老娘也是病了好好了病，他忙着照顾和工作，一来二去的把年纪拖大了还没成家，个性也是孤僻得很，很少与村里人说话，来去匆匆。
也怨不得玉花想这么久，她回娘家就见过这个子书林一次，白白瘦瘦的小个子男人，一身灰白的工装总是干干净净，不打招呼也不理人，冷漠得不像个农村人，至少她的观感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