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
若是没有长宁侯在,单凭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难道就能在两三年间处理好此事,替摸金案里的几千冤魂洗清冤屈了么?
封十三没法应这个一定。
可这事儿究竟是为什么非得瞒着他呢?
难道他卫冶当年一找到自己就将此事说清,他封十三就好赖不分到那个地步,只知道颠倒黑白地找他寻仇么?
还是说只有他堂堂侯爷的不得已金贵,他封十三的百般迁就,万般为难,甚至还想过要将一切抛之脑后,安心做个孝子贤孙给他养老送终……这样的一切,在大局面前,难道就都不值钱了么?
可是这些问题,封十三没法问任不断,也没法问净蝉,唯独能问的只有一个缠绵病榻见不了人的长宁侯,然而往日同住对门,十步之内就能越门而见的人,眼下却被金尊玉贵地供养在寺里,门内门外站着的,全是伺候他一人的。
别说是由着他一个反心昭昭的潜在危险人物单独入内,将这些鸡零狗碎的问题逐一问个清楚。
就连提出想见一面卫冶,都得提前着人通报个好几轮,最后还得看侯爷到底想不想见。
封十三承认,这两者之间的落差太大。
旁人用怎样的态度对他都无所谓,唯独卫冶不行,他不接受。
净蝉和尚静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是无话可说了,微笑着行礼离去。而封十三仅从和尚的只言片语中,就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他既不想承认这种无能为力,可在巨变的现实面前又不得不承认,心烦意乱得厉害。
封十三再也无暇顾及这些表面功夫,略一颔首,也沉默地跟在陈子列身后回了屋。
被一把捂住嘴按在墙角的任不断目睹眼前景象,当即幸灾乐祸地扯出一个嘲笑,闷声道:“看,我说什么来着,早让你说了,你不肯说,非要瞒着!这下可好,人十三是彻底不想理你了,你开心啦?”
卫冶皱起眉头,颇为嫌弃地甩甩手:“快闭嘴吧你——喷我一手唾沫!”
任不断:“所以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天你病发得太急,身边也没个得力的太医在,我是把全部的药都给你灌下去了,一颗也没剩……别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那副破身体,不下猛药就吊不住命,你自己选咯?”
对上这玩意儿写满“此事与我无关,全数怨你自己”的眼神,卫冶忍不住暗骂:“这事儿是由我选的吗,我巴不得没病呢,要不也不能让那到嘴的南蛮鸭子遛跑了!”
任不断同他混得太熟,轻而易举就能明白此人在想些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叹口气,说:“反正你说的都对,那帮南蛮呢,的确都是贱皮子,有人管着倒很嘴硬,一旦没人去审去问,就有不少人扛不住争着招了——那惑悉的住所接头处杂七杂八,多得要命,分布也没什么规律,这几天供出来了几十个,钱同舟和童无都一一去搜了,还是没找到……”
卫冶截断他的话:“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任不断一愣。
卫冶不欲多解释,顶着脸色极差的一张晚娘脸,往前走了好几步。
忽然,他又好像记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揽住任不断轻声嘱咐:“那事儿你先别管了,忙了这么些年,都不容易,趁着还没回京,日子清闲,你也休息一阵……还有就是同舟,当年他爹钱参事就死在惑悉手上,没抓到人,他最难受,这几日你也替我多陪陪他,宽慰一二。”
这话里难得一见的温情,让任不断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他活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扫了好几眼,方才感慨道:“侯爷,不是我说,你但凡在十三跟前能有这种人模人样的心眼,真不至于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卫冶笑了下,没说话。
他当然不会像这两日表现出来的那般招人恨,可就算是再怎么贪图小十三给的人间真情,成日粉饰太平,糖衣炮弹炸开了花,内里本质,他还是拿封十三拿一颗棋子用。
无非是一不小心,棋子本身在他心里的分量有点重了,轻易割舍不下。
这条福祸相依的阴阳路,是他硬拽着封十三陪他上的。
可与注定不得好死的自己不同,封十三将来的人生路还长,总有那么一天,他得自己走。他卫冶能哄得了一时半刻,难道还能哄一生一世不成?
既如此,偷了几年的舒坦日子已是大幸,又何必拿那些虚情假意再去哄骗人心?
蛊虫发作从来不打一声招呼,动辄疼得他头痛欲裂,冷意蹿向四肢百骸,胸腔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
卫冶疼出了一身虚汗,却连眼皮都没动。
“也许活不下几年了。”他想,“人生一世,光是真心怎么够用?”
翌日清晨,卯时三刻,李喧李太傅亲自上门,很没有排面地上赶着来见学生。
也不知他和两个少年讲了些什么,从清晨天不亮,一直讲到酉时过半方才离去,其间除了传了三餐饭食以外,再没见禅房里有人走动,就连卫冶最后实在压不下好奇心,赖在墙根偷听,也只能听见模糊不清的寥寥数语,还有几声翻动书页时的响动。
之后的每一天,李喧都来,待的时间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