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知嫡庶尊卑的道理,只是他受周氏服侍多年,对她感情甚笃,不愿她受委屈,一时存了侥幸的心思,令覃窈以母亲之礼相待,谁知覃窈竟毫不买账。而覃窈话中的道理虽是对的,但她仿似轻嘲的态度实在令人恼怒。
周氏以正妻之尊在尚书府多年,来往之人早已忘了她只是一个继室,总要尊称她一声秦夫人,谁人敢拿一个“妾”字羞辱她。听了覃窈的话,周氏心中生恨,但她很快克制下去,柔声劝着秦仪,“老爷不要生气,小瑶说得对,该是我向她行礼才对。”
她作势要起来,秦仪和秦妍自然纷纷阻止,秦妍面含委屈,狠狠地瞪了覃窈一眼。
覃窈无动于衷。她在秦府的名字叫做秦瑶,不过她并不打算使用。周氏叫她小瑶,应当是秦仪对她提到过自己。只是这一声“小瑶”当真虚伪,便如同秦妍的“姐妹情谊”一样虚伪。
上辈子她跪了周氏,这辈子再跪便是愚蠢。
秦仪原本理屈词穷,但周氏这么一说,他的火气腾地又大了,教训覃窈,“你母亲已死了多年,你何必执着于一个称呼。你称她母亲,她必然也疼你如亲生女儿,这不好吗?”
虽然覃窈早已没了亲生母亲的记忆,但秦仪这轻飘飘的一句“你母亲已死了多年”,仍是让覃窈感到心寒。
她的笑意冷了,道,“别人的母亲,我不稀罕。我的母亲,父亲忘了,我却不会。”
秦仪深深皱眉,怒道,“初回家中,就要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么?”
覃窈反唇相讥,“若不是父亲逼我尊妾为母亲,我也不会闹。”
秦仪大怒,脸都气红了,“你这等野性难驯,屡屡顶撞父亲,简直放肆!”
覃窈凉凉地瞥了瞥他,冷笑道,“随你怎么说。”言罢她转身离开堂屋,朝大门走去。夏荷想到覃窈吩咐“以后都跟着她”,便低头匆匆跟上了覃窈。
覃窈走出厅堂大门的时候,恰好秦仪的两个姨娘带着年幼的子女来了,错愕地看看覃窈,又看看秦仪,不知如何是好。
覃窈没有理会他们。印象中这两位姨娘和庶弟妹被周氏调、教惯了,十分软弱低调,没有帮过覃窈,但也没有与她为难,那便只算无关紧要的人了。
覃窈施施然离开了堂屋。倒不是她不顾后果逞一时之气,而是她知道,秦仪极好面子,不敢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她这个受苦的女儿刚回来,他若表现得太狠心,难免落人口实,他不敢的。
秦仪见覃窈当真走得洒脱,顿时气得砸了一个瓷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女儿久别重逢,会是这副景况。
周氏立即上前给秦仪拍背顺气,“老爷当心,别气坏了身体。”秦妍也走过来,给秦仪倒了一杯茶水。
秦华方才旁观许久,覃窈的表现超出他的意料,但他心里却是酸涩疼惜的。他上前行礼劝道,“老爷,小姐确实有失分寸,可她流落乡野这么多年,没有人教她,这怪不得她的。她受了那么多苦……”
周氏看了秦华一眼,有些埋怨他为覃窈说好话。只是秦华在秦府多年,极受秦仪看重,与她们母女也有情分,不好得罪。她便只能低眉给秦仪递上茶水,“老爷,喝茶顺顺气。”
秦妍却是当真不满,皱眉看着秦华,“华叔,她那样羞辱母亲,还对父亲出言不逊,就算是乡里的野丫头,也不该如此。”
秦华看了看秦妍,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姐。他有些为难,“也许小姐只是一时想差了,没有恶意的。她……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赶了许久的路,许是累了,才会说错话。”
秦妍听他一口一个小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姐小姐,活像她不是秦府的小姐似的!她做了秦府这么多年的嫡女、大小姐,覃窈这个“嫡女”一回来,她的身份该有多尴尬?
为什么覃窈不和那个短命鬼元配一起死了?!
“既是累了,还能生龙活虎说那些难听话?”秦妍满心不忿,却被秦仪打断。
秦仪喝了水,又听了秦华的话,渐渐冷静下来。再听秦妍称覃窈为“野丫头”,覃窈到底是他的血脉,秦仪的心里不大痛快,微妙地偏向了覃窈,道,“好了,秦华说得在理,瑶儿在乡下久了,没人教她,这怪不得她,以后我们好好调教便是。秦华,你吩咐下去,瑶儿回来了,从今以后,她……”
秦仪略一沉吟,道,“以后,她便是秦府大小姐,和妍儿一样,都是秦府嫡女。”
秦妍一听,就要反对,秦仪扫她一眼,“好了,妍儿,今日你怎么也不懂事了?”
秦仪决定的事,向来没有更改的余地。秦妍只能按捺着脾气,给秦仪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气愤回房。
秦仪没管秦妍,吩咐秦华,“给瑶儿收拾一个住处来,就在……就在妍儿西边罢,吃穿用度和妍儿一样。”
秦华连忙去办。周氏心里不大痛快,却终究没说什么。
覃窈一路出了堂屋,想了想,淡声问夏荷,“祠堂在哪?”
夏荷指了路,覃窈也没细听,按照上辈子的记忆,顺畅地进了祠堂,找到了生母谢氏的牌位。
她遭山贼时受惊失了记忆,对谢氏毫无印象。但在秦华的说辞里,那是一个温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