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人们从后山抬出了月岛香澄的尸体。
死亡未能衰减她的美丽,只是添了几分清冷,像一枝还未盛开就被折下的水莲花,沾着清露,搁在纯白的床单上,等待放入属于她的花瓶。
村民们纷纷上门悼念这可怜可叹的花骨朵儿。男人们在窗口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女人们在床头抹了一把又一把泪。
南悠真没有去。
谢过赶来通知自己的村民,他关上门,回到卧室。
窗帘遮住了日光,屋内昏暗,他坐在床边,低下头,看被褥里的少女。
少女闭着双眸,花瓣一般的唇微张,似在酣睡,——和月岛家的那具尸体一样。
一模一样。
不论是皮肤、脸型、五官还是眼角那浅浅的泪痣,床上的少女都和那具美丽的尸体没有区别。
南悠真抚摸少女的脑袋,濡黑的发丝从他指间流过,一如记忆中的触感。
他想,如果大人们找到的是月岛香澄,那么,他面前这个酷似月岛香澄的生物又是什么?
他的手指划过少女的眉心、唇瓣和颈项,抓住灰蓝色的薄被,轻轻掀开。
被子下,不是曲线优美、清纯可人的身体,而是一团人形的黑雾,像深色的琉璃,杂着七彩的纹路,又像暗淡的宇宙,流动着多彩的星团。
毫无疑问,床上的是伪物。
床尾书桌上的音响发出刺耳的蝉鸣,电脑屏幕投来的光大涨,照亮了整个房间,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脸,——那是月岛香澄的相片。
一张又一张相片,或大或小,不留空隙,贴满了整个屋子。一张又一张美丽的脸,或悲或喜,毫无生气,盯着屋子里的‘人’。
“悠真,你看我是什么!”
屏幕上,影片里,月岛香澄穿着T恤和热裤,在地板上缩成一团,鼓动脸颊,学窗外的蝉。
她闹一会儿,又跑出门去捉蝉。她走过日光与树影,走过田野和湖泊,屏幕射出的光在床上的怪物与南悠真的脸上变幻。
墙壁上,一些相片的眼睛暗下去了,另一些相片的眼睛亮起来,整个房间仿佛一个万花筒,卷着南悠真的大脑旋转。
啪。
南悠真打开了日光灯,白色的强光驱散了屏幕射来的光怪陆离的影子,驱不散床上那团彩色人形。
他将被子盖回,遮住那生物的肩下,遮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躯干,怪物又变回了美丽的少女。
蝉的视频播完了,软件自动切换,新视频是学园祭,月岛香澄吵吵闹闹,排练话剧。
南悠真深吸一口气。
他早知道这生物不是月岛香澄,但还是存了一丝幻想,如今月岛香澄的尸体寻到了,这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
七天前,本该在家的少女没了踪影,全村人一齐搜寻,南悠真也加入其中。
整整三天,人们搜遍了她可能在的地方,没发现任何踪迹。老人们传,她是遭遇了神隐,被后山的神明带走了。
南悠真于是去了后山,用了母亲笔记里记载的唤魂仪式。
黄昏、香炉与鸡血,御币、画像与神乐……
林子深处吹出冰冷的风,似乎夹着少女轻微的呼喊,南悠真追寻,呼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指一棵枯树下。
枯树有三人合抱粗,没有叶子,枝丫浓密,像一只只枯瘦的手,绝望地抓向天空,树下很冷,如同另一个世界。
南悠真在枯树下挖出了祂。
那时的祂只是一团彩光,不成人形,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像天上的星河坠落了一块在地表。
祂一遍又一遍呼唤南悠真的名字——用月岛香澄的声音。
南悠真鬼使神差地将那团彩光背了回来。
他隐约知道对方是什么。母亲的民俗学笔记里,记载了这种情况。
唤魂仪式有概率唤回真正被神隐的孩子,也有概率唤来本不该在这个世界的生物。
名为伪人的生物。
精怪、邪魔、妖祟——叫什么都好,祂们会变成死去之人的模样,取代死者,生活在人类社会。
祂们会霸占死者的父母和朋友,抢走本该属于死者的爱与回忆。
但是,祂们也会代替死者陪在父母身畔,抚慰朋友,照料亲人。
在有些传说里,这些伪人以人类为食,祂们表面和蔼,暗地里屡犯杀孽。
在有些传说里,这些伪人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