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夫君吧?”
这话一出口,心底忽然窜起一股怪异情绪:纵然记忆空空,连自身来历都模糊不清,她却莫名笃定自己是个正经人。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年纪尚轻,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断不会有什么夫君。
何况眼前人虽姿容不凡,瞧着像是她占了天大便宜,可她也绝非那种会为美色所惑、草草托付终身的人。
思及此,她心里竞升起几分骄傲,抬眸时,眼神也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不可能?”白衣男子似笑非笑,不否认,只扬眉反问。如同用行动证明,话音未落,他已顺势在她身侧坐下,半倚床头,极其自然地与她同榻而卧,甚至很顺手地从她那边牵过一角棉被,从容盖在自己身上,坦然与她共享衾被,一派夫妻间的熟稔无间。虞欢:“??!”
她惊得瞳孔微缩,下意识伸手抢回被子,狠狠掀开他盖着的那一角,随即猛地朝床内侧缩去,将自己裹成个严严实实的棉团,警惕地与他拉开距离。他拉着被角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光泽略黯,似有几分无奈,却并未制止她的动作。
可他就那样躺在身侧,神色坦荡得不像话,仿佛同床共枕本就是他们朝夕相伴的日常,半分不觉得逾矩。
虞欢心头乱跳:若是亲人,哪怕是兄长弟弟,成年后同榻而卧也断然不合礼数。
可若是夫君……这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这份不加掩饰的亲近,实在太像夫妻间的亲密。正思忖间,体内忽而涌起一股暖流,如春溪解冻,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温润得驱散了残余的昏沉,让她瞬间神清气爽。脑海中竟自然而然浮出“生命本源”四字。这是修士最珍贵的命脉,赠予他人便等同于折损自身寿元与道基,非挚爱至亲,绝无可能轻易相赠。
而这股暖流的气息,竟与身侧男子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一她体内有他至少一半的生命本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虞欢恍惚片刻,再抬眼望他时,目光已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心底最后一丝戒备悄然消散。
她环顾四周清幽古朴的陈设,没再提身份的事,轻声道:“这里好像不太像我们的家。”
说话时,她掀开被子一角,主动将他也拉了进来,动作自然得连自己都感到诧异。
“是佛寺。“他顺从地任由她为自己盖好被子,身体向她更贴近了些,开口时嗓音温和如春水。
“佛寺?”
“大雷音寺。你说想听禅,我带你来了。可你,却不记得了。”他轻声叹息,眼底复又浮现出那种似怨似怅的神色,如月色笼罩的深潭。虞欢被这模样逗得险些失笑一一倒像个独守深闺、苦等良人归来的怨夫。念头刚起,她已下意识抬手,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这一下毫无顾忌,浑然天成,却让她自己微微一怔一一身体仿佛还保留着旧时的记忆,比脑海更先一步认了人。看来纵然记忆空白,身体的本能与亲近感却骗不了人。能让她这般毫无顾忌触碰的,定然是极亲密的人。他果真是与她感情极好的夫君。
这念头一落,心中残余的那点抵触便消散了大半。有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当夫君,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此想着,她往被子里缩了缩,顺势往他怀中依去,声音软糯了些:“原来是我闹着要来的……别说,我好像确实对佛家之事挺感兴趣。只是这记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该怎么办才好?”
他身形微僵,随即用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掌心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上。离得近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顺着檀香飘来,钻入鼻尖。“你是医者。"他适时提醒。
被他点醒的瞬间,虞欢脑海中骤然涌入诸多医典精要,几乎是本能般明悟:自己此番失忆,多半是受外界强烈刺激所致,属暂时性症状,并非魂魄或脑域的永久损伤,假以时日便能逐步恢复。这才心下稍安。
可随着彼此贴近,那丝血腥气愈发清晰浓烈。她终于察觉不对,抬眸望向他异常苍白的脸色,医者的敏锐让她瞬间捕捉到端倪:“你受伤了?”
“小伤。“他轻描淡写。
“怎么回事?"虞欢追问,想去触碰他的衣襟,却又怕弄疼他,便收回了手。“不久前,我们陷入危局,你也是因此失忆。”他低头看着她紧绷的眉眼,“不过已经脱险了。无碍的,很快会痊愈。“那也不行。“她蹙眉,“若是有半分不适,定要告诉我,别让我担心。”他凝视着她眼底真切的关切,低低应了声:“好。”她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微微挣动时抬眼,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优美唇形。
视线向上,是雪白的面颊,颌面线条平整利落,轮廓清峻。鬼使神差地,她仰首在那精致的下颌轻啄一吻,而后轻叹:“这里是佛门清净地,这般亲近,倒是对神佛有些不敬了。”唇瓣落下的瞬间,心底莫名窜起一丝陌生的滞涩,仿佛这亲昵本不该属于他们。
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她夫君,肌肤之亲原是寻常,该做的想必早已做过了,亲吻又算什么?
那点异样便悄无声息地散了。
他却始终没出声。
被她吻过的那处肌肤,竟肉眼可见地漫开一层薄红,从下颌蔓延至耳尖。像是替他作出了最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