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聊天，嘴里念叨着"供销社来了的确良布，要凭票买”这些新奇的事情，饭店外揣着两个小包袱的王保华频频往店里看，越看越担心，想了想还是迈开步子去找卢海花了。
杨采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菜：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一盘馒头，又给苏月月点了碗鸡蛋汤。服务员是个穿蓝色制服的姑娘，拿着本子记下来，声音洪亮：“好嘞！稍等！”
苏月月坐在对面，手里攥着小本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杨采找她，肯定是为了苏玉山的事。
若是之前的事和她没有关系，但现在苏玉山的手是真真切切和她有关。“过得怎么样？“杨采先开口，眼神落在苏月月身上，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头发扎成马尾，额角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子，看起来院了不能说话，没什么大碍。
“挺好的。“苏月月在小本子上写下，写完忽然又觉得这样回答是极其不合适的，笔尖唰唰划掉，不过杨采已经看到了，划掉也没有意义。杨采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说话，只是拿起茶杯，喝了口热水，茶杯是饭店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
所以自始至终受伤的还是玉山，月月从头到脚都好好的。“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玉山背着昏迷的你，从海里走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右手僵直地垂着，连动都动不了。“她慢慢说着，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的右手，就是那天被麻绳磨伤的又经过撞击，神经断了，刘军医说，这辈子都不能恢复如初了。可他还是背着你，走了三里地，直到遇到搜救队。”
苏月月的手开始发抖，铅笔在本子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她对掉下去后的事没什么印象，刘军医说是“应激性失忆"，和之前王砚礼的不同，她的情况会慢慢想起来的。
现在她唯一记得的就是从坝顶掉下去的时候，呼啸的风仿佛要刺破她的耳膜，她看到朝她扑过来的苏玉山，记得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记得他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带你上去。”
她后来在医院醒过来，身体的意识也在告诉她是苏玉山救了她。听着杨采说的，苏月月捏着铅笔的手紧了又松，想在本子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但这三个字是最显得苍白无力的。
“他想把红叶村的荔枝树治好再回红川。“杨采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身为母亲，我就一个要求一-月月，照顾好他。“她顿了顿，补充道，“亲自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洗脸、吃饭、穿衣，都由你负责。”什么？
苏月月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在本子上写"我做不到”，可笔却怎么也握不住。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她抬眼望去，是被王保华喊来的卢海花。
命运的交错让这两位母亲又再一次见面了。卢海花眼角的皱纹和保养得当的杨采形成了巨大的差别，可一个农村出生的卢海花，就这么不卑不亢的看着杨采。
“你放心，只要玉山愿意，我们都会照顾好他。”杨采掀开眼皮，她摇了摇头，“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来照顾，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是这样就接受不了？”她说着微微磕上眼睛又睁开，“玉山才回到苏家的时候很懂事，洗衣做饭他都会，你们把他教育的很好，他甚至也是如此照顾月月的，接月月上下学，下雨天给她送伞，结果……”她看了苏月月一眼，“她把玉山的伞抢了，让他淋着雨G家，又故意把人关在大门外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这些事，卢海花，你知道吗？当时苏家的人都以为玉山已经回来了，结果第二天家里人才发现。那孩子也不知道去别的地方避雨，就这么执拗的站了一个晚上。卢海花的脸瞬间白了，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杨采笑了一声，“还有很多你要听吗？”
一旁的苏月月想死，“"她不想听了。
这一刻卢海花发丝间隐约的白发显得更加显眼突兀，她看着杨采，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管？”
“我为什么不管？“杨采重复了一遍，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以为我养大的孩子是善良的，我以为她只是调皮，我以为她长大后会懂……可我错了，她的心是冷的！”
接着杨采语气一转，站了起来，语气变得强硬，“所以我现在管了，你开始拦了？”
卢海花愣住，两位母亲眼神中似乎在无声的交流，卢海花看着杨采决绝的样子，最终卢海花慢慢松开了苏月月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沙哑，“你说的对，我不拦，放心，我会让月月照顾好玉山的。”她转向苏月月，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期盼，“月月，这是你欠玉山的，你得还。好好照顾他，别再让他受委屈了。”
苏月月：我没说我不还，我已经打算去挣钱了。她看着卢海花，又看着杨采，慢慢点了点头。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写：我会照顾他，直到他的手好起来。
杨采看着本子上的字，眼神稍微缓和了些：“不是直到他手好起来，是直到他不需要你照顾为止。"她拿起提包，“饭我已经付过钱了，你吃完就跟你爸回去吧。玉山那边，我会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