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拽着他的领口，如愿让黑影俯身，直至和她齐平的高度。不！
阴溟僵直地被她拽着，说话时她的气息相拂，温热柔软。不。不。他错了。他完全地失策了。不应该因为元鹿的反抗和挣扎就放松警惕，以为她不会再用那张嘴花言巧语、扰乱人心。“你要走了吗？”
她开囗。
阴溟涌起一阵绝望。已经晚了，元鹿已经说出了那句话。五个字，音节轻巧，尾音飘忽。足以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那些潜伏下去的岩浆般的欲望又开始不知餍足地涌动，他对她的渴求永远无法止息。她只需要说出这么五个字，阴涅就无法再转身。然而现在开始懊悔已经太晚了。那些尖锐的嘲讽与恶毒的狠话在今夜的交缠中暂时疲倦地歇息，阴溟的嘴被牢牢黏住，一句话也不能说。他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这个梦真的好奇怪…“元鹿似乎有些困倦地眨眨眼。那只攥紧心脏的手忽然松开了。
对，这是梦。
这是她的梦。
元鹿醒来后，一切都不会记得。她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认出他是谁。在元鹿的梦中，在彻底的黑暗中，他只是一个模糊的虚影，一个转瞬即逝的梦魇。
元鹿当然没有认出他。不然这会是一场噩梦。她只把他当成梦中的一次随意欢愉。
阴溟宁可她这么想。但是刚松了一口气就立刻面临更大的危机，元鹿没有放开他，还是在试图困惑地盯着他，好像要辨认出他是谁。黑暗不会被目光穿透。但她的嘴唇近在咫尺。他不会亲她的。
他只是报复她，绝不会亲她。
她们早就不是可以亲吻的关系。
只有彼此喜欢的人才会亲吻。
阴溟反复地对自己命令。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却不敢发出声音，任何一丝一毫来自元鹿的气味都会变成毒药。可是如今已经太晚了。
明明阴溟才是幻境的主人，高高在上的报复者，现在却狼狈得像个真正的潜入之客。
元鹿的困意越来越明显，拉着他衣领的手也力道松了许多。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于是眨眨眼，又问了一遍，嘴唇开合，声音也轻了许多，哈欠将出未出：
“你要走了吗？”
阴溟无法回答她。也无法移动。
这是元鹿的梦。一切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可以发生，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理由。
元鹿失去了兴趣，将要转身。
却被握着肩膀，撞了上来。
他吻上了元鹿的唇。
这个吻一经开始就无法控制，流淌的蜜和血有着同样的味道，爱与恨有着一样的路径。喜悦和痛楚、臣服和控制、堕落和高飞……这些东西尝起来竟然一模一样。一样滚烫，一样湿腻，一样令人忘却自己。阴溟在颤抖，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越是这样他压制得越用力，交叠得越狂乱。这是元鹿的梦，也是他的梦，梦中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教训，几乎要再一次变成驯顺的狗。
一些不可以问出的话几乎要在此时冲出喉咙，比如说为什么要回来？比如说她到底有没有说过真话？喜欢是真是假？爱呢？唤他夫君呢？哪句是真的？什么要忘了他？她身边的人是谁？那个青嫩的毛头小子是她下一个要利用的人?她也会那样对他笑、和他做最亲密的事吗？还有。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了不让这些话流出唇舌，阴溟只能紧紧抓住元鹿，手背青筋凸起，把所有的恨意和爱意都一并灌注给这个吻。痴怅如斯。元鹿柔软的床逐渐变得有些毛茸茸的。她的手被什么植物的花瓣轻轻拂过，带着一种腥甜的香气，这香气今夜她闻得太多了。元鹿诧异地摸索，她的床上竞然铺开了一株株没有叶子的花。她再抬起手，竟触及另一人的面颊上，有些完全出乎意料的湿润凉意。元鹿还未等确认，像是碰到什么开关一样，立即就被猛地推开，那人也像是忽然惊醒似的，在一边剧烈喘息。
升温的灼热气氛中断了一刹，两人都没说话，好像等对面先开口，又好像害怕对面先开口。
元鹿以为那人被伤了面子，应该会离开。可下一秒，她重重一坠，落在了柔软的被褥和花丛之间，腥甜香味弥漫鼻端。黑暗中的人影喘了口气，又捧着她的脸，痴迷地吻了上来。只是手指温柔地同另一人的手指交缠，不让她再抚触脸颊。同时爱抚的动作变得柔和，点点涟漪泛起掩饰不住的情意。
这个梦险些让人忘记是梦。
直到元鹿在意乱情迷之际，轻声唤出：
“宫骊？”
如同咒语。
打碎了梦境中营造的所有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