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
夫人学厨?可别出什么岔子!他额头有点冒汗,忙想解释:“这……首长,这……”
一时语塞,下意识看向秘书。
倒是王参谋,沉稳开口:“夫人素来持家认真,想必是这地道川味勾起了她的钻研心,亲身体验一番,亦是家事雅趣。”
言语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地化解了空气中的微妙。
领导听了朗声大笑,满是宽慰:“我说嘛!她那股钻研劲儿,放哪儿都搁不住!好!甚好!快去看看去!”
餐厅雅致温馨。
一张硕大的紫檀圆桌居中,配着同色官帽椅。
深咖丝绒窗帘垂落,地毯柔软吸音。
柔和的灯光下,精美的釉里红碗碟映着桌上菜肴:麻婆豆腐的红亮鲜辣、回锅肉的醇厚酱香,以及其他精致菜品的复合香气弥漫开来,与书房的书墨气交织。
领导在主位落座,招呼众人:“来,都坐!别拘着,尝尝何师傅的手艺!”
林工、王参谋分坐左右。
李怀德与李卫东坐另一侧。
“哎?何师傅人呢?”领导刚拿起筷子,注意到关键人物缺席。
秘书忙应:“首长,刚请您先进来,何师傅说还有最后一道羹汤,片刻就来。”
“赶紧请!今天是家宴,不分主客,忙了一下午,必须一起!”领导语气斩钉截铁,透着对劳动本身的尊重。
“是!”秘书快步走向厨房侧门。
很快,傻柱穿着洗得极白的汗衫,外套着工装,跟在秘书身后进来了。
脸上还带着灶间的汗气。
一踏入这富丽堂皇、满座大人物围坐的殿堂,特别是那道道目光投来,他在厨房里的麻利劲儿瞬间蒸发了。
腰背不由得往下弯,两只刚刚刷洗过、关节粗大的手紧张地搓着,脸上挤出极其僵硬不自在的笑,脚底像被胶粘住,迈不动步。
从门口到空椅短短距离,走得沉重无比,眼神躲闪,只敢盯着地毯上繁复的缠枝纹。
“何师傅,来,这边坐!”领导笑着指了指李卫东和李怀德中间留出的空位。
傻柱如遭雷击,猛地直了下腰又迅速弯了下去,头摇得像上了发条,脸皮涨成酱紫色,口音都跑得更重了:“哎呦喂!不行不行!首长!各位领导!这…这哪成啊!我就是个掌勺的厨子!我师父当年规矩定得死:站是站,坐是坐!灶上的人上桌陪客吃饭,那是坏了祖师爷的规矩!要被同行笑话死!我…我站边上伺候着就行!包管够!”
他声音又大又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慌乱地在餐桌和人脸上乱晃,最后求救似地盯住了李怀德。领导微微一怔,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身旁的夫人微微一笑,优雅起身,拿起一套备好的碗筷,亲自走到傻柱面前,声音温和却不容分说:“何师傅,今天没有外人。
您这一下午费心教我,这半师的情分在。
再说,”她拿起一个小碗,“您颠锅那几下,我看着都担心您累着腰,快坐下喝口热汤解解乏。”她把“打下手”巧妙圆成“费心教”,又把关怀自然递过去,顺手把碗筷塞进了傻柱有些抗拒的手里。这举动瞬间化解了空气里那点因傻柱拒坐而生的凝滞。
李怀德立刻反应过来,起身去拉傻柱的胳膊:“柱子!首长和夫人都发话了,你还扭捏什么!这是看重你!坐下!别磨叽,给咱轧钢厂长脸!”
李卫东也往里挪了挪椅子,轻轻拍了下空出的座位,给傻柱递过去一个平静鼓励中带着笑意的眼神,低声道:“柱子哥,听首长的。”
傻柱被夫人塞碗筷、李怀德拉扯、李卫东注视,三道力量加上夫人那熨帖的话,他那一腔不自在的倔劲儿像被放了气,“噗”地软了下来。
他挠挠硬硬的头发茬,窘迫地红着脸,几乎是被李怀德“架”到座位上的,屁股只敢挨着半边椅子,腰杆挺得像块门板。
领导将夫人解围的妙法和傻柱如坐针毡的憨态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真切起来。
餐厅灯影柔和,釉里红的瓷具泛着温润的光。
紫檀大圆桌上菜式齐整:红油鲜亮的麻婆豆腐,酱香四溢的回锅肉伴着翠生生的蒜苗,配上清鲜的时蔬和高汤,氛围比起书房轻松了许多,话题依旧在工业、技术这些大方向上。
李卫东应和着,思路清晰,不时得到领导点头和林工认真的追问。
酒至微酣,闲聊间歇。
角落里那台造型敦实、面板是厚重深色木纹、带着个喇叭铜钟的老物件,入了领导的眼。
他放下手中的小瓷杯,目光带着点考量的怀旧,转向李卫东:“卫东同志,你对工业技术和控制系统都有见地,看看这台老家伙,又如何?”
他手指点了点那台留声机,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它也是套机械系统,精妙得很。”桌上静了一瞬。
李怀德举着酒杯的手顿在空中,心里打鼓:这题考验功夫。
傻柱则放下刚夹起的豆腐,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那木盒子。
李卫东神情依旧沉稳,仔细端详留声机一一闪亮的铜喇叭,厚重的木箱,一张深色胶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