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妈眼睛亮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带了点盘算的光,剥豆角的动作停了。
“哎哟喂!海棠?”她忙站起来,脸上堆起热情过头的笑,“稀客稀客!快进来!看你姐啊?”来人正是于海棠,轧钢厂广播站的广播员。
她被三大妈那直勾勾的打量看得有点不自在,那眼神像在估量东西似的,让人不太舒服。
“嗯,三大妈。”
于海棠勉强笑笑,脚步没停,只想快点走开,“好阵子没见我姐了,今天休息,来看看。”她能感觉那目光还在背后黏着。
“应该的应该的!姐妹情深嘛!”三大妈脸上的笑更盛了,紧跟着几步,“海棠啊,这头发烫得真精神,人也俊!在厂里干得不错吧?找对象了没?”她声音提得挺高,像是故意让院里人都听见。于海棠只觉得耳朵根有点热,尴尬地加快了脚步:“三大妈,您说笑了,我先去我姐那儿了。”她心里想:这老太太眼神太露骨了,怪别扭的。
“哎哎,好好!”三大妈站住,看着于海棠快步走向于莉家(闫解放和于莉住一起)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心里飞快琢磨:“这闺女,模样身段没得挑,又是正式工,广播员多体面!要是解放能娶了她,那可是老闫家的福气!得空得跟老头子好好说说……”
想着想着,剥豆角的动作又快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于海棠几乎是逃进了姐姐于莉和姐夫闫解放住的西厢房。
屋子不大,光线有点暗,摆设简单。
一股子潮湿的霉味、煤烟味混着咸菜味飘过来。
于莉正坐在小木桌旁补一件旧工服。
看见妹妹进来,立刻放下针线,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海棠!你来了!”姐妹俩拉着手坐到床边。“姐,你这.……”于海棠看看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东西,找落脚地儿都难,想起刚才三大妈的眼神,眉头微皱,“你和姐夫,还有闫老师一家,都挤在这啊?”
于莉的笑淡了些,带点无奈:“瞎,习惯了。
刚结婚那会儿是跟公婆挤大屋,后来你姐夫求了二大爷好久,才硬隔出这么个小间。
有个自己的地方,已经挺好了。”
她拍拍妹妹的手,“你呢?厂里还好?上次说稿子念得好,领导挺满意?”
“嗯,还行。就是……”于海棠刚想说工作,嘴还没张利索,门外三大妈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海棠啊,渴了吧?大妈给你倒杯水?”
于莉无奈地撇撇嘴,压低声音:“瞧见没?从我来就没消停过。
一见年轻姑娘,她眼睛就放光,恨不得当场就撮合给解放。你别理她。”
于海棠轻“嗯”了声,心里对三大妈这种过度热情更烦了,看到姐姐住在这么挤的地方,不免有点心疼姐妹俩聊了一会儿,于莉起身去外屋倒水。
于海棠在屋里待着觉得闷,也想透透气,就站起来开门出去。
午后的阳光挺好,冲散了点屋里的潮气。
她随意抬头望向对面和中院几户人家,目光扫过东厢房紧闭的门窗,扫过水池边晾的衣裳……忽然,她的视线被后院月洞门边一家人吸引住了。
一个穿着宽松蓝碎花衣服的年轻女人正倚着门框,一只手轻轻摸着明显隆起的肚子。
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
让于海棠注意的不是这怀孕的样子,而是这女人倚靠的门框上,钉着几颗新钉子,挂着截红纸一一正是前几天全院大会那张“热烈祝贺李卫东同志荣任技术科主任”横幅剩下的边!
于海棠心跳快了一拍。
难道……是他家?这时,那倚门的女子转过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于海棠。
她的眼神清亮,带着点询问。
“你……你好?”于海棠试探地问,声音不太确定。
“你好,你是?”陈雪看着这个陌生的、打扮时髦的姑娘。
“不好意思,”于海棠脸上绽开惊喜又有点局促的笑容,指了指那帆布包和门上的红纸,“请问……这里是李卫东李主任家吗?我是轧钢厂广播站的于海棠!我认识李主任!上个月我们广播站给他做过“红星一号’的专访!”
“哦!你是广播站的小于同志啊!”陈雪立刻想起来了,丈夫提过那次采访,说广播站的小姑娘问得挺专业。
她的笑容亲切了些,“快请进请进!卫东今天厂里有技术会,还没回来呢。快进屋坐!”
于海棠被让进了李卫东家的小屋。
跟姐姐于莉家截然不同,这小屋面积差不多,但窗明几净,东西归置得整整齐齐。
桌上整齐摆着搪瓷缸和暖水瓶,窗台上还有两盆绿油油的植物。
空气里似乎还有丝若有若无的……腊肉味儿?于海棠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家……收拾得真整齐,真暖和。”
于海棠由衷地说,目光扫过屋子,她看到了墙角放着一个崭新的小摇床,心里明白了一一这小家要添丁了。
“嗨,就是个住的地方。”
陈雪嘴上谦虚,但眼里的确有点藏不住的自豪,尤其是看到于海棠眼中的羡慕时。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吧,小于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