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石先生凝视着谢映秋,目光中交织着失望、震惊与痛心,还有一丝难以割舍的关切。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挥了挥手:“你给我出去,沈镇抚留下。
谢映秋闻言,心中一紧,随即涌起一丝欣喜。
她深知师尊的脾气,说出这句话便是应允了。
她不敢多言,生怕再生枝节,连忙躬身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可就在她一脚即将迈出门槛之际,兰石先生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如同秋日寒泉,刺入她心底:“这次的事,我看在沈镇抚天资难得的份上可以破例,但我对秋儿你很失望,接下来的一年,你不可再踏入我院中半步。你在外是死是活,是荣是辱,都与我无关,不要再来找我,还有,若我再听到你有任何贪墨徇私之举,你我父女之情,便恩断义绝。”
谢映秋脚步猛地一顿,背影僵硬了片刻,她没有回头,只是深吸一口气,随后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兰石先生望着空荡荡的院门,发了一阵呆,眼中闪过了痛心、无奈与深深的疲惫。
良久后,他才转回身对沈天苦涩笑道:“让沈镇抚见笑了,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孽障,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她行事如此荒唐悖逆,竞将那般凶险的邪异法门传授于你,竟误你道途,铸成大错,老夫在此代她向你致歉。”
“先生言重。”沈天摇了摇头,神色诚恳,“谢监丞虽传了我血炼之法,但事后已极力帮我寻求化解压制之法,如今情况已初步稳定,效果尚可,情况远不似谢监丞说的那么严重。”
他稍稍犹豫,还是言辞委婉的说道:“晚辈冒味,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先生对谢监丞是否太严苛了?谢监丞她行事方式确有待商榷,但人非圣贤,皆有欲求,或为名,或为利,或为修行资粮。而当今世道,清流难行,若一味只以严规苛条相束,而不予其正道出路,加以引导,只怕适得其反,会让她在歧路上越行越远,且此番若因晚辈之事,致使先生与监丞父女离心,晚辈心中实在难安。”兰石先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不禁重新打量了沈天一番。他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看事却如此通透,言语间透出一种超乎年龄的练达与洞察。
他苦笑了一声:“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且世道浑浊,清流难为,这些道理,我活了这些年岁,又何尝不知?
只是我现在若为她破了例,坏了立身的规矩,来日又有何颜面去见她的那位大师兄?又如何对得起我那两个因坚守本心而蹉跎半生,甚至陷入凄惨境地的弟子?”
他话语中,满含带着浓浓的自嘲与辩解的意味。
兰石先生摇了摇头,仿佛要甩开某些沉重的回忆,声音低沉:“你大概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旧事,昔日那“丹邪’沈傲,便是在我主持贡生院期间出的纰漏。
那时我太过僵硬古板,恪守教条,不知变通回护,未能及时察觉并化解危机,以致他几乎被当地一家三品世家逼入绝境,最终不得不杀人亡命,成为邪修,此事”此事我愧疚至今,常思若当时我能稍圆融些许,或许结局便会不同。”
说到此处,兰石先生自己心中也觉奇怪,不知为何,与这少年独处片刻,竟莫名生出一股倾诉的欲望,将这些深埋心底,本不该对一个少年与外人言的旧憾与自责都道了出来。
沈天则默默无言,心潮暗涌。
他心中低语:老师啊老师,您何错之有?您坚守原则,秉公持正,本就是师者应有之义。
错的是那弱肉强食、逼人入魔的世道,错的是那些仗势欺人之辈,而非您这不肯同流合污的清澈之人。我沈傲,从未怨过您分毫!
相反,他对兰石感念至深。
昔日他初至天原郡御器司,还只是一个家世寒微、备受白眼的“下舍生’,是所有同窗中背景最差的一个。
是兰石先生发现了他的天赋,不因他的出身而轻视,反而耐心指点他武道修行,传授他炼丹之法,将那些被世家视若珍宝的典籍丹方对他倾囊相授,这才让他得以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拥有了日后傲视同侪,乃至与朝廷抗衡的武道之基。
就连他“丹邪’沈傲的那件本命法器,最初也是得益于老师的慷慨资助。
那总价二十七万两的法器,他自己拼死拼活只攒够了七万,是老师在他杀人逃遁的那个夜晚,强塞给他的二十万两银票,助他最终炼成。
再若非老师后来拼死阻拦那位追杀而至的三品上武修,他早已毙命当场,又何来后来的“丹邪’?沈天的目光掠过兰石先生眉心那道黯淡的赤痕,他的一品神念更能清晰地感知到,老师宽大衣袍下的身躯内里,经脉多处隐有郁结不畅,五脏六腑皆萦绕着一股难以化去的阴寒死寂之气,仿佛被某种极其恶毒的力量侵蚀过根本,生机底蕴远不如其外表看起来那般年轻,显然旧伤至今未愈,仍在日夜消耗着他的本源。察觉到这一切,沈天只觉心头一阵刺痛。
他昔日晋升三品修为,成为名震天下的“丹邪’后,并非没有想过设法为老师疗伤。
然而东厂监控实在太严,他深知自己与老师稍有接触,都可能为老师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