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老宅的晨雾裹着玉兰花香漫进窗棂时,薄栖川正趴在算术本封皮上写数字。
他今年五岁半,刚升入幼儿园中班,指尖握着的铅笔比去年粗了一圈,却仍显得笨拙。
铅笔尖在纸上顿了又顿,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痕迹:2023051217192331411024。
每个数字都像被反复打磨的小石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他的小眉头皱着,左手无意识地抠着右手背。
那道浅疤是去年做算术题时被原主用铅笔刀划的,现在成了他的“定心符”。
紧张时,指尖总会碾过那凹凸的皮肤,像在数着隐形的数字。
柳依一昨晚还笑着捏他的手指:“数字会疼的。”
柳依一走过来时,他指尖点在“171923”上,声音比平时低半度,带着点小大人的严肃。
“这号码里面 17到 19差 2,19到 23差 4,是双数递增,3141倒过来是 1413,加起来是 9……”
他说着,捏着铅笔的手指松了松。
昨晚柳依一教他解鸡兔同笼时说:“数字是朋友,你对它温柔,它就跟你走。”
“亏你能看出这些,”她声音放软,“我昨晚塞书包里时,只觉得长得像串乱码。”
其实她半夜起来看过,那号码被孩子用红笔标了密密麻麻的注脚,字迹歪扭,却透着股不服输的执拗。
去考场的路上,苏曼云的黑色轿车像块墨渍缀在后面,车窗膜深得看不清里面。
“薄先生说,考场后门的监控修好了。”
老陈的声音很轻。
他瞧见柳依一早上反复检查阿川的书包,知道她担心有人捣鬼,这话是薄云觉特意让他传的定心话。
他是薄家老人,看得出柳依一今天格外紧张,特意递来句定心话。
柳依一没接话,昨天家宴上,薄云觉把蟹粉鱼肚推到阿川面前时,银筷在盘边敲了三下。
那是他们私下约定的暗号,“别担心”。
他从不明说关心,却总在细节里藏着暖意。
此时,身旁的孩子正对着车窗数树影,嘴里念念有词:“第 17棵是银杏,19棵是梧桐,23棵……还是梧桐,质数里也有重复啊。”
声音里带着点发现新玩具的雀跃,早没了上个月面对鹿闻笙时的怯生生。
考场设在市立图书馆古籍阅览室,红木长桌擦得发亮,桌角青玉镇纸泛着冷光。
这里是幼儿园奥数启蒙赛的考点,来的都是像薄栖川这样的中班孩子,空气中飘着奶气的认真。
薄栖川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听见斜对面“咔嗒”一声,鹿闻笙正把钢笔帽扣上。
他穿的月白杭绸衬衫领口别着枚翡翠琴键领针,晃得人眼晕。
那是鹿父特意给他戴的,说“要让薄家看看什么是体面”。
“我爸说,”鹿闻笙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一等奖能去剑桥弹钢琴,你知道剑桥的琴房有多少盏灯吗?”
他说话时,眼角总往薄栖川的书包瞟。
这是鹿父在家常灌输给儿子的“竞争论”,要处处压薄栖川一头。
薄栖川没应声,掏出准考证压在镇纸下。
照片上的自己笑得龇牙,是上个月柳依一硬按着头拍的,说“要让数字看见你的笑”。
监考老师开始核对信息时,薄栖川的指尖在镇纸下摸了个空——
准考证不见了。
他的心跳“咚”地猛然跳了一下,左手猛地攥紧右手背,指甲陷进肉里,这是他以前受委屈时哭鼻子的前兆。
但下一秒,他盯着算术本上的数字,想起柳依一的话:“数字会帮你。”
“老师,”他站起身,声音有点抖,却没带哭腔,“我的准考证……不见了。”
“但我记得号码,2023051217192331411024。”
监考老师皱起眉,翻开登记册:“这么长?”红笔在纸页上顿住,“再报一遍。”
薄栖川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桌面虚点,像在数着无形的珠子:
“20230512是我生日,17、19、23是隔 2、隔 4的质数……“
他顿了顿,声音亮了点。
这是柳依一教他玩“数字接龙”游戏时练出的本事,此刻带着点小骄傲。
他顿了顿,声音亮了点,带着点小骄傲。
“把 171923拆成 17+19+23=59,也是质数!”
周围传来低低的惊叹,后排的老师探过头来。
这孩子对数字的敏感,远超同龄中班孩子。
监考老师的红笔顺着号码划到末尾,笔尖轻轻颤了下:“对……继续考试吧,补证的事不用你操心。”
薄栖川瞥见一旁的鹿闻笙,他的钢笔尖在“5”上戳了个洞,墨渍晕开像朵小黑花,显然在跟数字置气。
大概是被薄栖川的“数字游戏”比下去了。
考试铃响时,薄栖川已经解完三道附加题。
最后一道密码题的数字串跳出来时,他盯着“171923”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