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百官还沉浸在藩王被杀的巨大恐惧与震撼中,尚未消化这道晴天霹雳之时,第二道,也是更致命的一道雷霆接踵而至。
最新一期的《大明月报》,加印,加急,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由遍布京城乃至全国各大卫所的锦衣卫校尉和缇骑,亲自派送!
他们不再是阴森得令人畏惧的帝王鹰犬,而是化身成了最高效的信使。
他们将一摞摞尚带着墨香的报纸分发到各大衙门口、国子监、学院,分发到东西两市最热闹的茶楼酒肆、商贾店铺,甚至……直接在人流最密集的街口张贴,并向每一个识字的、不识字的百姓高声宣读!这一次的头版头条,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标题。
只有六个触目惊心彷如用鲜血写就的大字:
《告大明臣民书!》
署名,更是石破天惊:
大明皇帝,朱由检!
这一刻,无数拿到报纸的人手都在颤抖。
天子亲笔为文,面向全体臣民,这在大明朝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无数人迫不及待地展开报纸,那泣血的文字便化作一幅幅人间炼狱的画卷,扑面而来。
文章以一种近乎白描却因此更显真实的笔触开篇,将每一个人瞬间拉入了那个千里之外的修罗场“朕自颁罪己之诏,言天灾示警,罪在朕躬。然身在九重心悬万里,念及秦地黎庶水火倒悬,朕宵旺难安寝食俱废。遂不顾病躯,密离京阙,星夜驰赴西安。朕欲亲履其地,亲触其悲,亲闻其声。然朕于西安城外,所见者何?
朕见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见生民食于土,气息若游丝;见父子不相顾,夫妻为陌路!天地为之晦暗,人伦为之尽丧!
朕心如割,继而入城郭,方知何为一墙之隔,竟分地狱天堂!
墙外是长街之哀鸿,万户之哭泣;墙内乃王府之歌舞,靡靡之丝竹!
墙外黎庶嗷嗷,以尘土为食;墙内犬彘厌厌,享酒肉膏腴!
朕仰问苍天,俯问厚土,更叩问我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朱门之内米粟堆积如山,竞至腐朽;王土之上百姓流离失所,竟成饿浮!
皇天在上,祖宗在前,如此之景,公理何在?!如此之行,天道何存?!”
短短数段,骈散结合,字字泣血。此文之力,非在藻饰,而在雷霆!它没有直接煽动,却将一幅人间地狱与无边奢华的对比图,血淋淋地刻在天下人的心上。那股发自肺腑的悲怆与质问,让所有见之闻之之人无不血脉债张,义愤填膺。
紧接着文章话锋一转,不再有丝毫情感流露,而是以金戈铁马般的冷酷开始罗列罪证。
报纸的排版极其特殊,头版是这篇檄文,而从第二版到第五版,整整四个版面,只写了一件事一一秦藩之主朱存枢,十大罪状!
【罪状一:窃君父之恩,侵吞赈济钱粮!】
【罪状二:结国蠹之党,哄抬粮价以利己!】
【罪状三:夺万民之田,圈占良田千顷!】
【罪状四:逞私欲之凶,滥用酷刑草菅人命!】
【罪状十:怀不臣之心,阴联匪寇意图谋逆!】
每一条罪状之下,皆附有详实到令人发指的“人证”与“物证”。
文章用最精炼的笔墨,描绘了最终审判的地点一一秦王府那座巨大到如同山峦的地下粮仓。“朕立于粮山之上,脚下米粟,是关中百万生民三月之活命之资。朕之眼前,是犹着锦衣玉食之朱存枢朕问其,知罪否?
其笑朕无权置喙,笑朕有违祖制。
朕乃告之....”
这一刻,大明天下,无数捧着这份《月报》之人都死死屏住了呼吸。他们想知道,在这祖宗法度与滔天民怨之间,这位年轻的天子将如何落下裁决。
然后,他们看到了两段足以勒石刻碑,神圣而霸道的宣告!
第一段,上应祖宗:
“朕谓之曰:“朱存枢!朕非以天子之名定汝之罪,同为太祖血脉,朕无此权。然,汝之罪,罄竹难书,天地不容,祖宗不宥!宽宥与否,当由我太祖高皇帝圣裁!
朕今日,非以君临臣,乃以宗子之身,奉太祖遗训,为我朱家一清理门户!’”
“代太祖,清理门户!”
这高度,如泰山压顶!瞬间将一切关于“法理”、“祖制”的争议碾为斋粉!
皇帝的身份在此刻已然转换,他不再是年轻的君王,而是朱氏一族的大族长,手持太祖家法,惩戒不肖子孙!
此言一出,天下谁敢道半个“不”字?
第二段,下应万民:
“朕复顾众将士曰:“戮其身者,非朕,非尔等三军将士。乃是那阖城内外,因其国粮居奇,活活饿死、屈死、病死之数十万冤魂!
朕今日,非以皇权独断,乃承万民之愿,代此间无告之黎庶,向此獠一讨还血债!’”
如果说前一段是法理上的无可辩驳,那这一段就是道德上的洪水滔天!
皇帝将皇权彻底虚置,将自己定义为民意与天理的执行者。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替天行道,为民伸冤!
皇帝不是在审判,他是在执行天下人心中早已写好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