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最后,是整个事件的闭环,也是最能引爆苍生怒火的雷霆之笔:
“言毕,朕授尚方之剑,赐其自绝。
旋即,朕颁天子第一道谕:
“开秦王府,济此一方生民!然此粮,非朕之恩赐!乃尔等,以沉冤昭雪,向朱存枢一一讨回之公道!’
这句话如画龙点睛,将抄没的巨额财富,这份藩王用命换来的红利,与百姓心中复仇雪耻的快感、夺回公道的正义感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不是谁的赏赐,是你们自己赢回来的正义!
当最后一个字在无数人的唇齿间念完,整个京城,整个大明,陷入了一瞬间的静默。
这篇由天子亲笔撰写的檄文,构建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辩驳、无法抗拒的,集“天理、国法、人情”于一体的煌煌大义!
随即,是火山喷发般的爆发!
“杀得好!!!”
“天道昭彰!陛下圣明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份《大明月报》,就摊在书房中央的紫檀木桌上。
窗外的山呼海啸,如同惊涛骇浪,一遍遍地拍打着钱府的高墙,也拍打在钱龙锡和钱谦益那早已破碎的心防之上。
他们如同两尊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泥塑,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篇《告大明臣民书》,他们已经反复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遍,心中的寒意就更深一分。他们再次恍然大悟,皇帝的每一步都是一个精巧到极致的陷阱。从罪己诏开始他就在布局,就在争取人心,就在为这雷霆一击,铺垫神圣的外衣!
舆论、民心、祖制、天理……所有能用的武器都被他用到了极致。
而他们这些自诩为棋手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是这场大戏里,连台词都没有的背景板。
突然,钱谦益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惊恐。
“龙锡兄…这…这一个多月…陛下失踪的这些日子里,我们…我们做的那些事……”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钱龙锡的身体也僵硬了。
联络江南士绅,许诺减免商税……暗中派人拜会福王、潞王等几大藩王,言辞暧昧地暗示京中有变…甚至他们还曾讨论过,若天子真的病危不治,该如何拥立一位贤明的新君……
这些事在当时看来,是拨乱反正的义举,是为国本计的深谋远虑。
可现在看来……
两人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他们慌了。
这一次是发自灵魂深处,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手握天理与民心双重屠刀的帝王。他能杀藩王,难道还杀不得他们两个臣子吗?他只需要将他们做过的事,在下一期的《大明月报》上,用同样的手法公之于众…
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的万岁之声此刻在他们听来,不啻于为他们敲响的丧钟!
朱由检凭栏而立,俯瞰着脚下这座正在从死亡线上挣扎着苏醒过来的城市。
新的棋局,已经开始。
孙传庭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如同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陛下,”孙传庭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城中流民已暂时稳住,施粥放粮,秩序井然。但……人心未定。一场大乱之后,瘟疫、治安,皆是隐患。”
朱由检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越过眼前欢欣的人群,望向了更遥远的,黄土弥漫的陕北。在那里,有无数活不下去的边兵和饥民,正在被裹挟成一股足以倾覆大明的洪流。
“朕到了这里,人心不定,也得定!”
朱由检转过身,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着因手握御赐宝剑而气势越发凌厉的孙传庭,下达了一道新的,令后者心头猛然一震的命令。
“传朕旨意,明日辰时,于布政使司衙门大开公堂。”
“凡西安城内,从布政使、按察使、西安知府,到各县县令、卫所指挥使……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文武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必须到场!”
孙传庭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他以为斩杀秦王已经是陛下怒火的顶点,那滔天的杀意在朱存枢人头落地之后,或许会稍稍收敛。但从这位年轻帝王平静的语气和冰冷的眼神中,孙传庭读到了一股远比之前更为磅礴、更为森然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