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一一恐惧、同情、探究一一落在他虬结的肌肉和那柄无锋重刀上,如同细雨落入深潭,激不起半分涟漪。
鹰隼般的眼睛缓缓扫过街角巷陌,宽阔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带走小主子?
哼,这瀚海城,还没生出能将他泰达米尔留下的人!
苏长河拖着沉重的“钟小哎”,每一步都踏碎了钟家世代积累的颜面。
不过心中明镜一般:此刻钟小艾便是他最强的护身符。
她若死,钟家再无顾忌,必倾全城之力将追杀;若轻易放还,更是自寻死路。
唯有这般吊着她一口气,将这奇耻大辱钉在瀚海城的心脏,让全城的眼睛都看着,钟家的老脸才真正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钟家敢不顾这嫡小姐的死活?
敢不顾全城的贵族的脸面?
至于泰伯伯…再强,又怎能真挡得住钟家这株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碾过来的车轮?
朔风卷挟着瀚海城特有的咸腥气息,拍打着聚宝楼那高耸入云的朱漆大门。
苏长河手中的麻绳绷得笔直,另一端,拴着的不是牲畜,而是瀚海城权势熏天的钟正国伯爵膝下最骄纵的小女儿一一钟小哎。
她早已不复往日的跋扈与光鲜,华丽的衣裙沾染了尘土与暗红的血渍,凌乱的发丝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每一次被拖拽前行,都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
眼神涣散,昔日灵动的光彩被屈辱、恐惧和濒死的虚弱彻底淹没,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若非麻绳勒紧脖子的窒息感尚能刺激神经,恐怕早已昏死过去。
泰达米尔,这位身形魁梧如山的老仆,沉默地紧随其后,每一步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都发出低沉而坚实的回响。
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遭任何可能潜藏的杀机,魂斗罗级别的魂力如同蛰伏的火山,虽未完全喷薄,却已在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长河之间隔着钟小哎这个“战利品”,却仿佛心意相通,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
聚宝楼,这座占地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八层吊脚巨构,在夕阳的余晖下宛如一头匍匐的洪荒巨兽,琉璃瓦折射出炫目的金辉,雕梁画栋间流淌着令人咋舌的奢华。
然而此刻,它巍峨的身姿所带来的视觉震撼,远不及门口那两个青衣小厮脸上如同见了鬼般的表情。“呃…这…这…”
左边的小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被麻绳勒住脖子、半死不活的钟小哎,又惊惧地望向面无表情的苏长河,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也最恐怖的事情。
右边的小厮更是双腿打颤,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拂尘都快拿捏不住
“请…请…请出示…你们的请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泰达米尔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粗糙的大手随意在腰间那不起眼的皮质魂导器上一抹。一道银光闪过,一张边缘镶着繁复银纹、质地非金非玉的请柬便如离弦之箭般,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入左边小厮的怀中。
强大的力道撞得那小厮一个规趄,差点摔倒。
手忙脚乱地接住,低头看清上面的徽记和信息,脸色瞬间由煞白转为死灰,仿佛捧着的不是请柬,而是阎王的催命符。
“几位…贵…贵客…里边…里边请!”
两人慌忙退让开来,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里的敬畏与恐惧混杂,再也掩饰不住。
周围早已聚集了不少衣着光鲜、身份显赫的宾客。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在他们出现的瞬间戛然而止,紧接着爆发出压抑的低呼和难以置信的吸气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苏长河手中的麻绳,以及绳端那位曾经在瀚海城可以横着走的伯爵千金身上。震惊、骇然、好奇、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嗬嗬…有意思,真有意思!”
一位身着黑色金丝滚边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抚掌轻笑,浑浊的老眼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把钟正国那老匹夫的宝贝疙瘩当狗牵?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这也是头一遭开眼。
瀚海城这潭死水,怕是要被这条过江龙搅得天翻地覆喽!”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引来更多意味深长的低笑和私语。
苏长河对这些喧嚣充耳不闻。
微微扬着下巴,稚嫩的脸上是超越年龄的漠然与平静,仿佛牵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脚下的步履没有丝毫停顿,拽着麻绳,踏入了聚宝楼那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的内部世界。泰达米尔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亦步亦趋,将一切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心中笃定:握着钟小哎这张牌,便是握住了通往戈龙大营的门票,甚至是全身而退的护身符。瀚海城?钟家?不过是前路上需要碾过去的石子罢了。
几乎在苏长河三人身影消失在门内的瞬间,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厮便交换了一个惊恐欲绝的眼神。左边的小厮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转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撒腿便朝着楼内最深处的老板专属区域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