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条月白马面裙,盘着髻留下一绺鞭子,斜着根素银簪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分明就是前朝遗臣家的小姐打扮。
这样的人家就爱讲究些风雅之事,便立马将人给拎了进来。“会点茶吗?”
正当晚香盘算怎么才能逃过一劫,就听面前的宿二爷问。晚香飞快瞥了一眼男人一眼,原来真是个行家,现在世道乱糟糟的,很少有人讲究这些了,甚至在洋人的玩意儿和西学的风气流传进来后,便将往日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民俗旧习,都打成封建糟粕。没想到这逃命的车厢上,竟还有人问她会不会点茶,这是门古老的手艺,现下都是步茶,点茶是极少人会的,可陈家家学渊源,陈晚香也是自幼由陈老爷子授意,按照旧时的淑女教养长大,会的不少还真不少,只是在乱世来说都没仁么用处。
她咬住唇点头,然后小声请求道:“会,就是我点完茶后,能不能放我走?我的丫鬟还在外面车厢等我回去。”
男人微笑颔首,就是应了的意思,其他几个人却是十分不耐烦,“茶给二爷点上了,事儿能谈了吗?”
他们说着话,陈晚香稳住心神,走到桌前,点茶的茶具,茶饼一应俱全,暗想这位宿二爷真是个讲究人,应该是个气质又斯文,应该是个教书先生,这些凶脸打手也不知要逼迫他做什么勾当?
炙茶,碾罗,候汤……茶香在车厢内弥漫,调膏,击拂,茶具间清脆悦耳的碰撞声,男人看着那双羊脂玉般莹白的双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认真专注的模样,跟刚进车厢吓得跟鹌鹑似的畏缩样子比起来,让人看得顺眼多了。“宿二爷,我们金爷说了,只要您把那三艘货给放了,您抽这个数的利,看行不行?这可是无本买卖。”
“船来船往,我每日照看这码头,也是费了心的。”无本买卖?从他地头上过,没他保驾护航,能到安稳拿到货吗?这年头,东洋人,欧洲人,军阀,商人,个个都是狠角色。“是是是,二爷您说得是,抽多少,您来定。”那领头人见他松口,不如往日那般一口回绝,立时放软身段,客气起来。“我来定?都说先礼后兵,你们这先打枪后磕头的,我倒是头一回见。”“这不是三次上门,二爷您都不得空见小的们吗,知道您是贵人事忙,可烟馆那边等不及了。”
听到烟馆时,晚香正咬盏,顿时手抖了一下,她出身名门,按说即便是乱世,父兄争气些,凭着家业,她这辈子也就顺风顺水的过了,偏生她爹叫这大烟给毁了。
宿二爷轻抬眼,瞥见茶盏内散开的泡沫,失败了啊,他扫了一眼,一旁将头低得死死的小姑娘,垂在裙摆的双手将裙摆攥得死紧。瞧身条儿和脸蛋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陈晚香暗恼,刚才不该走神,面前这人也不知会不会发难,她以前都是小姐,没伺候过人,却是知道伺候人,伺候得不好是要吃挂落的。不过她运气不错,车厢内的都是些粗人不懂这些雅技,唯一懂得,也没功夫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宿英时不说话了,晚香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十指在桌面上敲击着,大拇指玉扳指闪现着莹莹白光,让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晚香不由提了一口气,直到他端着茶杯一口饮尽,晚香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人是真行家,没想到是半通不通假把式,没看出她这次失手了。“二爷茶也吃了,快到沪城了,不知二爷想好了吗?”眼见离沪城越来越近,这伙人耐心告罄,猛然的,遮天盖月,车厢内陷入一片漆黑,枪声再度响起,晚香离得很近,能闻到枪口散发的火药味,她捂着耳朵立马蹲下了下去缩到桌子底下。
她听到有人低咒一声,“他娘的!给老子玩阴的,原来在这儿等着,杀了他!”
她整个人都懵了,她只是常听外头打仗的打仗,经常死人,但是也没真瞧见过。
如今真的就在她面前唱了一出。
枪响声还不断,火车穿过隧道的轰隆声,几乎掩盖了枪响,车厢打开好像又进来了一些。
她蜷缩成一团,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懊悔极了,若是今日死在这儿,还不如就在老宅子里吊死,还有她娘给她收尸呢,终于一缕的光线落在她绣花鞋面儿上。
“二爷,处理干净了。”
“你!宿英时!你早就算好了对不对!刚才你是在拖延时间!”“前半句对了,后半句没对,刚才你们随手抓得小丫头片子,点茶的手艺不赖,就是最后被你们给吓着了,原本就是想让你们死前提高一下品味,长长见识,哪里是拖延时间,真是冤枉我了。”
那懒洋洋的调子,听着就让人生气。
“你!”
领头那头一听,咬牙切齿,其他剩下几个活着的,见他动了杀心,顿时惜命起来。
“二爷,宿二爷,饶命,饶命啊!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您知道的啊!我们这行,还不是上面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晚香又听见扣动扳机的声音,立马捂着耳朵。“二爷?”
宿英时举手叫停了手下鲁莽之举,“不急,他金世成,胆子这么大,看来是腰包又鼓了,这几个人得留着,我还有用处。”最后意味深长地轻呵一声,叫人有些不寒而栗。陈晚香听他们密谋不知道要算计谁,暗碎自己刚才看走了眼,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