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碎语穿巷,妄言浮荡。
那从前受尽千宠万爱的乐宁公主竟不是皇室血脉,而是妖妃生的野种。
一个野种,却占了公主名位,安享了多年荣华富贵,如今又被新帝金屋藏娇,当真是好命。
有人默默红了眼,嫉妒地泛起怨毒。
而有人却暗道她可怜,虽无血缘,可被亲近了多年的兄长强囚在深宫,当真是无尽折辱。
若不是被兄长囚禁,以公主之身,无论嫁给哪个当朝新贵,不都是风光无二?
一朵被囚于温室的可怜娇花罢了。
*
书房内,魏九昭正负手立在九龙屏风前。
“禀陛下,臣已命人将那卖落回草的人抓起来拷问过。那人说,出高价来买的那人遮了面,且什么也未说。但那小贩因贪财,便尾随了那人,想去顺些金银。”
“他说,见那人进了韩府中。另外,臣派去韩府中的探子说,那韩文济近日常拿着银子去城东的一处宅子里。”
沈寂轻转着手上的玉扳指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派人紧盯着他,先别打草惊蛇。去城东把他送银子的人看住,此人必与宫里有牵扯。”
魏九昭道了声“是”,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书房。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李德顺抬眼望了望魏九昭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
“陛下,奴才怎么觉着今日这魏大人怪怪的,瞧着人比往日低迷了许多。”
沈寂睨了一眼李德顺,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日魏九昭同他说的话。
他指节轻叩着案几,狭长的双眼眯了眯,眼神里闪过一抹犹疑之色…
*
泛黄的梧桐叶飘落在青石板上,汉白玉亭下,半盏微凉的茶正凝着细露。
梨云环着沈知柔的腰,紧紧抱住了她,哽咽道:“殿下,这些时日奴婢和冬雪吃不下睡不着,幸好您没事。”
沈知柔轻声对她道:“我没事,沈寂没有把你们如何吧?”
“没有,陛下就只是罚我和冬雪跪了些时辰。”
冬雪望着沈知柔,眼里溢满了心疼与悲戚。
沈知柔轻拢着襦裙坐在石椅旁,目光落在阶前的落叶上。
一阵穿廊风吹过,她鬓边的银钗晃了晃,碎发轻拂过她如玉般的侧脸。
脑海里闪过沈寂的面容,她心里泛起了阵阵恶心。
从前,她对他就从来只有亲情。
而如今,那点仅剩的亲情,也被他彻底磨灭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琼华楼的宫门被落了锁,沈寂不准她再自己居着,只允了梨云和冬雪来承明殿继续服侍她。
现下她只要出了殿门,沈寂便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连百兽园关着的那些野兽,怕是都要比她自由许多。
冬雪轻抚着沈知柔的肩膀:“公主,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沈知柔点了点头,起身向亭外缓步走去。
此处偏僻,鲜少有贵人路过。因而负责在此洒扫的宫人们便时常偷懒,席坐在地上谈笑着。
“你说,从前那许贵妃便将先帝迷得日夜专宠。如今她的女儿又将当今圣上迷成这般,真是好巧不巧。”
“是啊,不愧是妖妃生的女儿。”
“这算什么?你们难道没听说,她中毒昏迷时,陛下为了她,割了自己的肉喂药呢。”
护在沈知柔身侧的侍卫厉声道:“大胆,竟敢在此嚼舌根,当心拔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宫女转过身,霎时惊慌失措,跪伏在地上求饶着。
沈知柔对那侍卫道:“罢了,莫吓她了。”
她向那宫女走近了些,语气平和:“你方才说的什么割肉喂药?”
跪伏在地上的宫女打着颤道:“回公主殿下的话,是奴婢听旁人说…说您昏迷时,要用生肉做药引,陛下便割了自己的肉。奴婢并无对殿下不敬之意,还请殿下饶命。”
闻言,沈知柔并未开口回应她。 她垂眸站在原地,轻蹙着眉心。
良久…她才转身离开了此处。
*
烛火燃得只剩半寸,沈寂倚在桌案前,正凝神看着手里的密折。
李德顺握着拂尘走了进来,声音极轻地冲沈寂道:“陛下,该用膳了。”
沈寂眉峰轻蹙着,目光依旧落在折子上:“朕不吃了。”
“陛下莫要累坏了身子,公主殿下回来了,正等着您用膳呢。”
听见沈知柔正等他,沈寂这才从桌案前起了身。
“今日都去哪里了?”
沈寂走到膳桌旁,摸了摸她的头。
沈知柔未抬眼看他,低声道:“没去哪里。”
沈寂落了座,拿起玉筷,轻捡着膳食添进她碗中:“你身子刚好,好好用膳。瞧你瘦的,快吃胖些,这样朕抱着更舒服。”
沈知柔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处。
她起身走到他身侧,握住沈寂的手腕,掀起了他的袖角。
可怖的刀痕露了出来,上面还泛着青紫色。
沈寂一怔,冲她道:“不好好用膳,抓着朕的胳膊做什么?”
沈知柔指尖轻触了触他的伤痕处,眼底澄着复杂的情绪:“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