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事,怕是多虑了。”她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礼国几斤几两臣女还是有数的,当初逃跑尚不敢投奔,如今又怎会痴心妄想礼国敢与陛下抗衡?”她随手将那卷游记搁在身旁,又道:“况且此番使团前来,十之八九是为岁贡之事。只怕他们巴不得将臣女这个烫手山芋留在陛下手中……”
说着说着,竟生出几分迷惘来,她无人可依又无处可去。
难道往后余生,要仰仗萧承璟而活么?
这般想着,不觉怔怔地望向地砖,出了神。
萧承璟听出她话里的伤怀,只道她自幼漂泊,才养成这般疏离性子,一时难以明白他的心意。虽不喜她总如防贼似的躲着他,却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欢欢喜喜留在他身便。
是以,他将语气放得格外温和:“他们昔日待你凉薄。若你心有愤懑,此次岁贡谈判,朕为你寻个公道。”
他素以明君自诩,纵无此心,却还是这么说了,只因实在不知该如何哄她。
往日那些朝堂制衡、帝王心术,于她跟前好似都失了效。
“陛下不必费心。”她答得极快,“臣女的私人恩怨,不值得挪到朝堂之上。况且……”她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眼底浮起朦胧光影,“背弃臣女的是礼王,与礼国百姓何干?”虽然知道她没这么大面子,但该拒绝还是得拒绝。她不想让普通老百姓成为这段别扭关系中的一环。
萧承璟无奈地摇头轻笑:“你这般深明大义,倒教朕无从拉拢了。”
“陛下若真想拉拢臣女,倒也简单……”舒窈眸中倏然亮起狡黠的光,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若陛下肯放了春桃,臣女定当对陛下感恩戴德。”
她总在些意想不到之处能屈能伸,倒叫萧承璟一时啼笑皆非。
心下虽软,却又担心纵她太过,便淡声道:“再等等。”
舒窈轻哼一声,也不纠缠,拾起手边的书卷,翻页起来。
竟再无下文。
接近晚膳时分,萧承璟仍坐着,并无起驾之意。
却见崔尽忠领着几名宫人将杯盘碗箸一一布齐。
舒窈冷眼瞧着,心底透亮。
只怕当初在文书别院,念着君臣有别,他的纠缠还算收敛了。
如今把她安置在行宫,他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正想着,那头萧承璟已移步至膳桌旁。
崔尽忠见她仍在原处,忙近前低声催道:“娘子,请入座罢。”
舒窈刚落座,萧承璟便替她揭起面前那盏琉璃盅的盖子。
霎时,袅袅白汽裹着橙香与蟹鲜腾起。
他抬手将琉璃盅向她推尽半寸:“尝尝这个。”他眸光温润,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梁国独有的蟹橙酿,晋地应当没有。也不知你平日读的那些杂书游记里……可曾到提过?”
舒窈当然听说过这道菜。
但因钱包羞涩,她作为现代人竟从未尝过。
想着来都来了,管它是谁给的呢?先尝了在说。
舒窈拈起银匙,抿入口中,橙香沁入蟹脂,鲜甜霎时在舌尖化开。
她忍不住又舀一匙,发自内心地叹道:“真好吃。”眼睛不自觉地眯起。
萧承璟眼尾余光轻轻扫过崔尽忠。
崔尽忠何等伶俐,当即会意,悄然退至殿外。
珠帘轻晃之间,漏进个模糊的赏字。
“朕记得……”萧承璟忽然开口,语气揶揄,“某人醉后嫌黄金三百两少,嚷嚷着万两才配得上身价。”他眸光微动,眼尾轻扬,“怪朕小气了。”
好家伙,贴脸开大?!
舒窈惊得银匙险些脱手,忙用右手攥紧。
左手捏拳,死死抵上在膝头,来回磨了两下,方按捺住心头火气。
她垂下眼帘,好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句话来:“陛下记得这么清楚,还说不小气……”
他爱极她这样。
明明气得指尖打颤,却还端出一副从容姿态。
真真是有趣至极。
“朕还记得……”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轻缓温,“某人自称白月光?姜卿可知何为白月光?”
她还说过这种话?
舒窈只想找块豆腐撞死。
“臣女哪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醉话?”光说不记得犹觉憋屈,她又补道,“陛下这般打趣臣女,怨不得臣女防备陛下。”末了,冷哼一声,偏过脸去。
若旁人这般,萧承璟早该斥责一二了。
偏她不是旁人,他不但不以为忤,反从那眼波流转间,品出几分生动来。
他夹起一筷青笋,落入她面前白玉碟中:“姜卿再尝尝这个。”
此事便就轻轻揭过了。
舒窈盯着碟中那截青笋,执箸的手凝滞半空。
吃,咽不下这口气。
不吃,谁知他会不会想别的法子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