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万万没想到,贾德龙这家伙竟然把他的行为艺术当成修仙秘籍来练。
而且看样子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
“孙顾问,您看!”身旁的贾德龙忽然激动地指着车窗外,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
孙连城不情愿地睁开一条眼缝。
“您看那片云,像不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龙?”
“龙头向东,龙尾卷水,这……这是不是上天给我们的吉兆?”
“预示着我们此行必将马到功成,引来甘霖?”
孙连城看着那片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云,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丑。”
贾德龙笑容僵在脸上。
但他很快就为孙顾问找到了解释。
高人说话,必有深意!
“丑”者,地支也,五行属土。土能克水!
这说明供水管爆裂之事,看似是水患,实则是土行不畅!问题出在“地”上!
他恍然大悟,更加崇拜地看着孙连城:“顾问,我懂了!您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孙连城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他现在只想让赵东来把自己直接送到精神病院去。
那里可能都比跟贾德龙待在一起要清净。
汽车在颠簸土路上卷起一阵黄沙,最终停在石磨村村口。
车门刚一打开,一股混杂着尘土和焦躁的热浪扑面而来。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围了上来。
村民们大多是光着膀子的汉子和满脸愁容的妇女,手里拿着空盆、空桶,眼神里冒着火。
“领导来了!市里的领导来了!”
“水呢?我们的水呢?”
“都一天一夜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皮肤黝黑、嘴唇干裂的老人被众人推到最前面。看样子是村长。
他手里攥着一根旱烟杆,指着村里一排排干涸的水龙头,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
“两位领导,我们是庄稼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
他死死盯着孙连城和贾德龙:“你们就给我们一句准话,什么时候有水?”
这阵仗,贾德龙哪里见过。
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文件、报告和笑脸相迎的下属。
此刻被几十双愤怒眼睛盯着,感觉自己像掉进狼窝的兔子。
两腿一软,下意识往孙连城高大身躯后面缩了缩。
他悄悄拉了拉孙连城衣角,声音发颤:
“顾……顾问,这……这卦象不对啊……”
“民怨冲天,煞气太重,恐怕……恐怕会影响我们的决策场……”
孙连城没有理他。
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看到了孩子们蔫头耷脑地坐在门槛上,
看到了老人们眼中的绝望,也看到了村长烟杆里那根本没有点燃的烟丝。
他知道,今天,任何玄学、任何理论、任何“宇宙流”套话,在这里都行不通了。
李达康的怒吼还在耳边,村民的怒火就在眼前。
今天要是混不过去,他和贾德龙恐怕真的要留下来当挑水工了。
孙连城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人群最前面。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大家稍安勿躁。”
村民们的吵嚷声小了一些,但目光依旧锐利。
“做决策,就像接水管。”
“管子两头的接口必须对准,才能通水。”
“现在平安乡和上林镇这两个'接口'没对上,水就过不来。”
他没有说官话,用了最通俗的比喻。
“为了找到最合适的'接口',我和贾主任今天就不走了。”
“我们决定,今晚就住在村里,和大家一起等水来。”
“什么时候有水,我们什么时候走!”
此话一出,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
愤怒的村民们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领导会来打官腔,会来许诺,会来推诿。
但从没想过,市里来的大领导,会说要跟他们一起住在没水没电的村里。
人群的火气,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消了一大半。
而躲在孙连城身后的贾德龙,听到“今晚就住在村里”这句话时,脸“唰”的一下,比刚才看到的墙皮还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