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金砖铺地,盘龙柱擎天。巨大的空间被肃穆与无形的压力填满,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残冬的惨白日光透过高窗的雕花格栅,斜斜地切割着殿内幽暗的光影,在跪伏于地的官员们深色朝服上投下斑驳的印记。死寂,只有丹陛上方龙椅上,皇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扶手的“笃、笃”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楚明昭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她穿着驿卒那套浆洗得发硬、带着浓重汗酸味的灰褐色粗布短打,赤足沾满尘土与干涸的泥点,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留下污浊的印痕。右臂的袖管被勉强放下,遮掩着那片已蔓延至上臂、如同跗骨之蛆的青黑色毒素。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冷麻木感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意志,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一阵阵眩晕。
更致命的是——【血脉拟态】依旧在强制休眠期!她清晰地感觉到喉部的平滑,肩背线条的柔和,甚至连声音都失去了那层沙砾般的伪装,只剩下属于女子清冽、却因虚弱而微微发颤的底子!她只能死死低着头,将所有的惊涛骇浪压入冰封的眼底,用尽全身的力气绷紧每一寸肌肉,维持着最后一丝属于“楚明”的、摇摇欲坠的硬朗轮廓。
【警告!能量枯竭!毒素侵蚀持续!生命体征:低危波动!
【警告!‘血脉拟态’休眠倒计时:38时辰!暴露风险:极高!
系统的提示如同冰冷的跗骨之蛆,在她混乱的识海中低鸣。冷汗顺着她刻意涂得黝黑粗糙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楚明!”兵部尚书杨廷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金铁,在死寂的大殿中骤然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高高在上的审判,“抬起头来!陛下驾前,岂容你这等欺君罔上之徒藏头露尾!”
楚明昭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额发因冷汗黏在皮肤上,脸上刻意涂抹的草药汁掩盖了极致的苍白,却掩不住那双因剧痛、虚弱和强行压抑而布满血丝的眼眸。那眼神,冰寒刺骨,如同被逼到绝境、下一刻就要暴起噬人的孤狼,直直地迎上杨廷安阴鸷的目光,也扫过龙椅上那张模糊在逆光阴影中、深不可测的脸。
“罪将楚明,”她开口,声音失去了刻意的粗粝,是清冽的,却因虚弱和强行压制的怒意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不知杨尚书所指‘欺君罔上’为何?末将戍守北境,身陷妖邪地宫,九死一生,何罪之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何罪之有?”杨廷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弧度,他猛地一甩袍袖,转向龙椅,“陛下!此獠巧舌如簧,然铁证如山!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崇周大人,已查明其滔天罪证!请陛下允其陈奏!”
“准。”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队列中,一个身着绯红官袍、面容清癯、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员应声出列。正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崇,楚明月生母柳氏的表兄!他手持象牙笏板,姿态恭谨,眼神却如同淬毒的细针,精准地锁定了跪在地上的楚明昭。
“臣周崇,冒死启奏!”周崇的声音抑扬顿挫,带着一种悲愤填膺的表演感,“臣奉旨协查落鹰峡一案,殚精竭虑,不敢稍懈!然,竟查获惊天秘闻!原北境参将楚明——”他猛地拔高音调,笏板直指楚明昭,“其身份,乃彻头彻尾之伪造!此人,实为女子!”
“哗——!”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死寂的紫宸殿瞬间炸开了锅!低沉的惊呼、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愤怒的斥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的声浪!无数道目光,震惊、鄙夷、探究、幸灾乐祸,如同密集的箭矢,瞬间聚焦在楚明昭身上!那身肮脏的驿卒短打,此刻在所有人眼中,都成了最刺眼的伪装!
“女子?!这……这怎么可能?”
“烽燧堡杀敌……落鹰峡逃生……竟是个女子?”
“欺君!这是弥天大罪啊!”
“难怪!难怪身量如此单薄,声音也……”
楚明昭跪在那里,身体在无数目光的凌迟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焚尽一切的冲动。喉部的平滑感在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暴露了……就在这金殿之上!
“肃静!”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尖着嗓子高喝,才勉强压下了骚动。
周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继续朗声道:“陛下!臣绝非空口无凭!其一,兵部密档已查明,楚明于烽燧堡戍守期间,曾多次秘密向军医索要避子汤药!此乃女子遮掩葵水、混迹军营之铁证!”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楚明昭,“其二,臣查获其通敌叛国之铁证!有西戎秘探供述,楚明曾多次与一神秘女子于京郊‘冷梅别院’私会,传递北境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