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四十九章
几张盖着红戳的封条,带着刺眼的朱红色,粗暴地贴在苏月月那架简陋的画架上,木头架子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旧料,自己钉的,边角还磨得有些毛糙,木纹里藏着没清理干净的木屑,此刻却被封条拦腰裹住,像给无罪的物件戴了冰冷的枷锁。
她的画具被胡乱塞进粗麻布口袋,炭笔断了尖,笔芯散落在袋底;颜料盒盖没扣紧,绿色的颜料顺着袋口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晕出点点斑驳的痕迹,像一道道难看的伤疤。
几个面色冷硬的市管会队员围在她身边,军绿色的制服紧绷在身上,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像押送犯人一样,一左一右架着苏月月的胳膊往市场外走。她的手腕被捏得生疼,骨头像是要被攥碎,却倔强地挺直脊背,不肯低头,她没做错事,不需要像犯人一样狼狈,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紧紧攥着,指甲陷进掌心,借着那点痛感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围观人群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混杂着好奇、怜悯,还有一些不加掩饰的鄙夷。
那位买画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从人群里慢慢挤出来。他的脚步不算快,每一步都踩得沉稳,拐杖头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给混乱的场面敲打着节奏。他紧紧跟在队伍后面,灰色的旧外套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领口别着的五角星徽章却依旧醒目。
市管会的人回头瞥了一眼,见是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的老头,只当他是来看热闹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却没真的阻拦,在他们眼里,一个老头掀不起什么风浪,没必要跟他计较。
这年代,正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早吹到了红川市,个体户被允许经营,街头巷尾渐渐有了摆摊叫卖的烟火气,可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没完全放开。女同志画男人,本就容易引人闲话,更别说被市管会的人扣上“流氓艺术"的帽子了。
这罪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要是真坐实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苏国祥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真是好大的帽子,现在上面都在实行改革开放,搞活体经济,个体户也让干了,月月摆个画摊怎么就是流氓艺术了。苏国祥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市管会,但到了地点,苏国祥亮了自己机关干部的证件,好说歹说,才来了个穿灰色干部服的干事,带着他往办公楼里走,不是接待群众的值班室,也不是普通的办公室,而是一间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门还没开,就隐约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茶叶香,这下苏国祥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恐怕已经不是流氓艺术的事情了。
另一边,市管会的询问室低矮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纸张和烟草混合的气味。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摇晃,将苏月月苍白的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王干事,那个为首的方脸男人,将麻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桌子上,精准地抽出那几张人物素描,重重拍在苏月月面前。“苏月月!老实交代!你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反复画同一个男人,还画得这么……这么细致!到底是什么目的?你们是什么不正当关系?这些就是你的罪证!"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握权力的严厉,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在空气里。“我说了,那只是练习素描,抓取动态和光影。"苏月月的声音因紧绷而微微发颤,但眼神清冽,毫不退缩,“我不认识画里的人。”这些画都是她练习的时候画的。没想到现在成了所谓的“罪证”。“练习?“王干事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不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起一张画着男人背影的素描,手指几乎要戳破纸面,“练习需要把背部肌肉线条都画得这么清楚?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他往前凑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盯着苏月月,语气愈发严厉,“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的思想根源很有问题!”就在他气势最盛,准备进一步施加压力时,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口阴影处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桌子前。他的脚步声不重,却莫名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抓人回来也不调查一下,就随意给人定罪?”“这位老同志,我们正在办公,请你出去……“王干事皱着眉,语气不耐烦地驱赶。
老人家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桌面上那几张散落的素描纸上。
他伸出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越过王干事,极其轻柔地拿起了最上面那张画着背影的素描。
看得出为了画今天那张画,这丫头做了很多的功夫。昏黄的灯光下,他浑浊的双眼紧紧凝视着画纸上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肩背线条,宽阔的肩膀,微微弓起的脊梁……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每一张都画的很好……”老人家的声音带着哽咽,断断续续的,却满是珍视,"“比我记忆里的,还要清楚…”
猛地,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因为极度的激动,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瞬间挺得笔直,一股经历过血火淬炼的凛然气势勃然而发,声音洪亮如同钟鸣,震动了整个狭小的询问室:
“你们问这是谁,我告诉你,这……这是我儿子!我的儿子!”这一声呐喊,蕴含着一位父亲积攒了二十年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