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殿角一扇许久不曾开过的雕花柜门前。
瑞和殿是他年少时的居所,存了不少旧物。陆憬起身打开柜门,熟悉的物件一样样映入眼帘。他翻找一二,从底部取出了一方画匣。已是十几年过去,匣中保存的画卷完好无损。陆憬笑了笑,原来从晋王府搬入宫中时,还将它一并带了来。他看着画卷上的人物,当年元乐才开始学作画,像模像样拿他练了笔。整整一个午后,他在书房中作完一篇文章时,庭院外的元乐就宝贝地捧了这幅画进来,得意洋洋地铺在他面前。
至于画技……若非元乐信誓旦旦地说画的是他,还指出了好几处与他相似的地方,他根本就不敢认。
但那时元乐的眸中亮晶晶的,就差写着"快夸夸我”。这是元乐画的第一幅肖像,他好生收了下来。毕竟要是流传出去,万一日后元乐有幸成名,这幅画可就洗刷不干净了。“陛下,贵妃娘娘到了。”
陆憬颔首,自行将画收起,没有再尘封回柜中。又是一夜花好月圆,芙蓉帐暖。
顾宁熙伏于柔软的锦衾间,身后之人今夜一如既往地有兴致。夜过子时,本以为可以沐浴安枕。他却仍没有退出来,又将她面对面嵌于怀中。
顾宁熙如雪的面庞染上艳色,长睫轻颤,眼尾尤有泪痕。她顺从地迎合了他的动作,怀着心事,压下了唇畔话语。帷幔晃动许久,后半夜殿中方叫了水。
天光大亮,榻里侧的顾宁熙慢慢睁开了眼眸。身畔的床榻早已空,今日有朝会,他大约卯时便离去。顾宁熙平望着窗间明亮天色,似乎能透过重重宫阙,回想起含元殿上早朝的情状。
她半倚在榻上,精心养护的墨发垂了一半在胸前。锁骨间隐约可见昨日痕迹,她拢了拢玉白的寝衣,久久未出声。
屏风外,砚春估算着时辰入内。
见娘娘醒来,问道:“娘娘,是要回坤宁殿中用早膳吗?”陛下朝政忙碌,晨起从来无需贵妃娘娘服侍更衣。娘娘侍寝后,都是睡足了时辰自行回宫。
梳洗过后的顾宁熙轻摇头:“先不必了,你下去歇着罢。”砚春一礼告退,纵然心中感到奇怪,还是带了侍女们退去外间,没有再搅扰娘娘。
旭日当空,今日朝堂要务不多,朝会散去时刚过巳时。寂静许久的瑞和殿外,传来次第行礼之声。“奴婢等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陆憬踏入寝殿,见到顾宁熙的神色时不无意外。在顾宁熙的目光中,陆憬随意坐于榻旁。二人间安静了一会儿,陆憬耐心开口道:“有话要告诉朕?”
顾宁熙低眸看着锦被上精巧的绣样:“今日,臣妾可以回府看看母亲吗?”她长睫轻颤,害怕听见回绝的话语。
今日是母亲的生辰。
“夫人这边请。”
轿辇停在坤宁殿外,砚秋恭敬地为宣平侯夫人引路。宫中规矩森严,孟夫人的脚步仍是忍不住有些急促。午间光景收到旨意时,孟夫人喜出望外,连午膳都只用了一半,匆匆更了礼衣便随宫中车驾入宫。宣平侯都来不及对她交代什么,陛下只召见孟夫人,他不能一同前来。顾宁熙已经在正殿中等候多时,她换了一身天青色绣缠枝莲的对襟襦裙,着意装扮了一番。
“母亲!”
孟夫人却要先见礼:“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顾宁熙忙搀起了她,屏退了殿中服侍的众人。从入殿起,孟夫人的目光就没有从顾宁熙身上移开过。熙儿出嫁这几月,打扮已大不相同。
青玉流苏垂于顾宁熙鬓边,孟夫人抚着女儿的面庞,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她的女儿很是漂亮,在她看来是京都最美的姑娘。她从前无数次盼望着女儿能改回身份,觅得一份良缘。可眼下熙儿当真出嫁,留于这深宫之中,她们再要相见难上加难。“母亲别哭,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生辰的日子,不该落泪的。”能叙话的光景不多,顾宁熙道:“母亲在府中可好?祖母可还有为难母亲?”
年少时侯府后宅对母亲的磋磨顾宁熙都记在心间,她秉烛读书时总是想,等到她能顺利入仕,坐稳了官位,就可以为母亲撑腰。日后攒足了政绩,她要带着母亲外放离京,日后与侯府再无瓜葛。<1如今一切都成了空,唯一的庆幸,她总算没有拖累母亲。“都好,朝局定了,侯府气氛也缓和了。”顾宁熙默默点头,只要她好生在宫中,家中应该不会怠慢母亲。“母亲用些点心吧。”
宫中的精致糕点外间是见不到的,知道母亲能入宫,顾宁熙只来得及吩咐膳房新做些母亲喜欢的点心。
已经过了午膳光景,孟夫人还要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宫,不能在坤宁殿中用晚膳。
顾宁熙将为母亲准备的物件逐一取出,命人送到母亲的车驾上。她还有一些古籍,嘱咐母亲带给阿姊。
砚春和砚秋替贵妃娘娘送了宣平侯夫人,一直送到丹凤门外。宫道僻静处,在夫人的眼神示意中,蕙兰取了一模一样的两只荷包,塞入砚春和砚秋手中。
二人连连推辞:“夫人,这如何使得?”
孟夫人不许她们推辞:“二位姑娘收下便好,贵妃娘娘在宫中,还要你们悉心照顾。”
孟夫人难免忧虑,熙儿没有带贴身的侍女入宫,也不知后宫拨给她的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