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与“09”基地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烟火气的鲜活世界。
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他们扎着羊角辫的女儿。
街边的国营商店里,人们正凭着布票和粮票,排着长长的队伍。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那些青砖灰瓦的屋顶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缓慢,那么平和,那么的……生机勃勃。陈明靠在后座上,他没有闭眼,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那颗被“正反馈系数”和那个地狱般的蘑菇云图景,折磨得快要停摆的大脑,在这片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景象中,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平了那些焦躁的褶皱。
车子,最终在京城大学那座充满了历史厚重感的,古朴的校门前,缓缓停下。
周振邦没有立刻下车。
他只是看着校门里,那些三三两两,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学生装,腋下夹着书本,脸上洋溢着青春与朝气的年轻学子们。
他那张总是沉稳如深海的面庞,在这一刻,冰层悄然融化。
“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
陈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嗡”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阳光、青草、旧书和墨水味的,独属于大学校园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远处,传来了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还有,那夹杂在朗朗读书声中的,年轻的,无忧无虑的笑闹声。
陈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整个人,仿佛被这股气息,瞬间击中了。
他看着那些抱着篮球,追逐嬉闹的男生。
看着那些扎着麻花辫,坐在草地上,捧着一本诗集,轻声诵读的女生。
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清澈的眼神。一种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时空的割裂感与归属感,像两股汹涌的潮水,在他的胸腔里,轰然对撞!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那个,在二十一世纪的某个午后,同样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抱着一本《内燃机原理》,穿过林荫道,去图书馆占座的,年轻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曾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青春。
那时的他,也曾对未来,充满了各种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的幻想。
可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并不合身的,属于这个时代的蓝色工装。
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群,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的,稚嫩的脸庞。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
一个,从未来飘荡而来,却再也回不去的,孤独的,看客。
“怎么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林雪。
她也下了车,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她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全国最高学府。
她看到陈明,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眼神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的,带着一丝伤感与怀念的,遥远。
她的心,没来由地,轻轻一颤。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林雪走到他的身边,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清瘦的,因为连续七天的熬夜而显得异常苍白的侧脸,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带着几分温柔的弧度。
“喂。”
她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他。
“你可别忘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按年纪算,你也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呢。”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带着几分俏皮的阳光,瞬间刺破了陈明心中那片因为时空错位而产生的,冰冷的迷雾。
他猛地一愣,转过头,看到的是林雪那双亮晶晶的,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
是啊。
他忘了。
他这具身体,也才二十三岁。
他也是个,刚离开校园没多久的,年轻人啊。
陈明那根因为过度思考而绷紧到了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地,松了下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这七天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释然的,苦笑。“是啊。”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差点忘了,我也是个年轻人。”
就在这时,周振邦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那点无需言说的,微妙的互动,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校门里,那片充满了青春与希望的海洋。
那眼神,变得悠远,而深沉。
“我年轻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听。
“那会儿,这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外国兵。”
“我们这群学生,上课都得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颗炮弹,就从天上掉下来了。”他顿了顿,那双总是沉稳如深海的眼睛里,第一次